第93章 一饭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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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一饭之恩

 

夜。像一块厚重的黑布,将九十五号院裹得密不透风。

院里死寂,连一声犬吠、一声猫叫都听不见。

仿佛所有的活物,都在那扇亮着温暖灯光的前院正房前,屏住呼吸,匍匐在地。

耳房里,更黑,更冷。何雨水像一具被钉在墙上的蝴蝶标本,一动不动地靠着墙坐着,己经不知过了多久。

她不哭,也不闹,只是睁着眼,看着眼前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那黑暗,仿佛有生命,像黏稠的沼泽,一点一点,将她吞噬。

“咕噜——”

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像一条在死寂的深潭里吐泡的鱼,打破这片绝望的宁静。她饿了。

从中午回来到现在,她滴水未进。

桌上,那张崭新的五元钱,在黑暗中仿佛散发着幽幽的绿光,像一只怪物的眼睛,冷冷地盯着她。

那是卖掉她家、卖掉她尊严换来的钱。是那个魔鬼,扔给她这只败犬的骨头。

她宁可饿死,也绝不会碰它。何雨水对自己说,牙齿死死咬着没有血色的嘴唇。

窗外,院子里,三大爷阎埠贵的身影,在从赵锋屋里透出的微光下,显得鬼鬼祟祟。

他没回屋睡觉,而是推着他那辆宝贝自行车,来到水缸边。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不知从哪儿顺来的、带着机油味的破布头,蘸了点水,开始擦车。

那动作,虔诚得像是在擦拭一尊神像。

“我的爷,我的心肝儿……”

他嘴里念念有叨,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惊扰圣驾,又忍不住那份发自内心的痴迷,

“今天又让你受委屈,摔疼了吧?是老头子我没用,我该死!你放心,明天,明天我一定让你风风光光地在院里跑起来!”

他擦完车,还觉得不尽兴,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瓶子。

是傻柱以前用来装香油的,里面不知被他灌什么东西,小心翼翼地滴在链条上,然后用手转动脚蹬,听着那“哗啦啦”的声响,脸上露出如痴如醉的表情。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正房的门开了。

阎埠贵吓得一个激灵,手里的油瓶差点掉地上,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头都不敢抬。

赵锋从屋里走出来。他己经换上一身干净的旧棉布睡衣,手里端着一个搪瓷盆,里面是刚刚洗漱过的热水。

他看都没看阎埠贵一眼,径首走到垃圾堆旁,将盆里的水“哗”地一声倒掉。水花溅起,正好打湿那张被踩得满是脚印的、何家兄妹的黑白照片。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才发现阎埠贵一样,脚步顿了顿。

“三大爷,这么晚还不睡?”

“哎!哎!赵锋同志!”阎埠贵瞬间活过来,点头哈腰地应着,“我……我这不是看这车沾了点灰,心里不踏实嘛!这是您的脸面,可不能有半点污点!”

赵锋不置可否地“嗯”一声,转身要回屋。

走到门口,他又停下,像是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随手扔给阎埠贵。

“这个,赏你了。”

阎埠贵手忙脚乱地接住。那是一个白面馒头,还是温的。应该是赵锋晚饭剩下的。

在过去,三大爷对一个剩馒头,未必看得上眼。但现在,这从赵锋手里扔出的馒头,不啻于皇帝赏赐的御宴。

“哎哟!谢谢赵锋同志!谢谢赵锋同志!”

阎埠贵激动得声音都变调,捧着那个馒头,像是捧着一块金元宝,腰弯得更深,几乎要贴到地面。

赵锋没再理他,转身进屋,关上门。

阎埠贵捧着那个馒头,激动得在原地搓手,一时间竟舍不得吃。

他先是拿到鼻子底下,深深地吸一口那纯正的麦香味,然后小心翼翼地,用指甲掐下米粒大小的一点点,放进嘴里。

那点面香在嘴里化开,阎埠贵幸福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他没舍得再吃,而是从怀里掏出一块还算干净的手帕,将馒头仔仔细细地包好,塞进最贴身的口袋里。

这是“主子”的恩典,得带回家,让老婆子也开开眼,尝一尝这神仙味道。

耳房里。

何雨水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听得明明白白。

那“哗”的一声倒水声,像一盆冰水,浇在她心头。

而三大爷那副感恩戴德、奴颜婢膝的丑态,则像一根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她最后的自尊上。

一个剩馒头。

就能让一个长辈,活得像条狗。

而她呢?她所谓的骨气,所谓的尊严,在这座人间地狱里,又能值几斤几两?

她又想起哥哥傻柱。

那个天不怕地不怕,把她扛在肩上当宝贝的哥哥,此刻正在冰冷的牢里,吃着什么样的猪食?

饿死?

她若是饿死在这间屋里,明天,她的尸体就会像那箱子里的破烂一样,被三大爷他们,嫌恶地拖出去,扔进垃圾堆。

甚至,那个魔鬼,还会站在窗前,端着他的热茶,面带微笑地,欣赏这一幕。

不。

不能死。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就真的如了那个魔鬼的愿。

活着,哪怕像条狗一样活着,也得活着。活着,才有希望等到哥哥出来的那一天。

她缓缓地,伸出那只因寒冷和恐惧而不断颤抖的手。

终于,她的指尖,触碰到那张冰凉、坚硬的纸币。

像触电一般,她缩回手。

但几秒钟后,她又一次伸出手,这一次,没有丝毫犹豫,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张五元钱,死死地攥在手心。

那感觉,不像钱,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得她灵魂都在颤抖。

她站起身,身体因为久坐而僵硬,踉跄一下,扶住桌子才站稳。

她拉开门。

院里的冷风,像刀子一样灌进来,吹在她脸上,生疼。

她眯起眼,看到心满意足的阎埠贵正推着他的“神”回屋,看到柴房那扇黑洞洞的门,也看到了那扇透出温暖光亮的窗。

她还能看到,水缸里,自己那张苍白、陌生、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攥紧了手里的钱,低下头,一步一步,像一具被重新注入程序的木偶,走向院门。

她要去买吃的。

用这笔钱,买一个馒头。

然后,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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