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雨水像一具被抽走魂魄的木偶,逃回那间逼仄、阴暗的耳房。
“砰”的一声,门关上,也关住她所有的光和热。
门外,赵锋推开何家正房的门,像一位检阅自己新领地的君主,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去。他那平静的目光,扫过屋内熟悉的陈设,带一种审视的冰冷。
院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大气不敢出。
“哎哟!赵锋同志!这……这屋子又脏又乱,怎么能让您首接住进来!”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三大爷阎埠贵。他像一匹嗅到主人心意的老马,也顾不上自己还灰头土脸,连滚带爬地凑过来,脸上挤出最谄媚的笑容,腰弯成标准的九十度。
“您歇着,您先回屋歇着喝茶!这儿交给我!我保证!我阎埠贵拿我的人格担保,给您收拾得一尘不染,比那皇宫还干净!”
赵锋瞥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淡淡地点点头,转身回自己那间小屋。
这一个点头,就是圣旨。
阎埠贵如蒙大赦,瞬间挺首腰杆,仿佛领尚方宝剑。他一转身,脸上那副谄媚立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狐假虎威的威严,目光如电般扫过全院。
“老婆子!还愣着干什么!快!拿家里最好的扫帚!最干净的抹布!把这儿,里里外外,给我拾掇干净!这以后就是赵锋同志的家,咱们的新门面!”
他叉着腰,指挥若定,活像个监工的太监总管。
三大妈不敢怠慢,赶紧跑回家,把家里能用的家当全拿出。
“还有你们!”阎埠贵目光扫过院里几个看热闹的邻居,官威十足地一挥手,
“都别杵着!搭把手!这可是为赵锋同志服务!是咱们整个院子的荣幸!谁要是不出力,就是心里有鬼,就是对赵锋同志不敬!”
众人哪敢不从,一个个跟被点了名的壮丁似的,硬着头皮上前。
很快,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扫除”在何家正房展开。
阎埠贵是总指挥。他背着手,在屋里踱步,指指点点。
“这桌子腿儿,有灰!擦!用湿布擦!擦到能照出人影来!”
“那窗户,给我擦亮点!要让赵锋同志坐在屋里,看咱们院子跟看画儿一样清楚!”
“这……这是什么玩意儿?”
他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破木箱,打开一看,里面是些傻柱平日里当宝贝的瓶瓶罐罐,还有几张何家兄妹俩小时候的黑白照片。
“破烂玩意儿!晦气!占地方!”
阎埠贵没有丝毫犹豫,手一挥,“扔!全给我扔垃圾堆去!”
三大妈立刻上前,抱起箱子就往外走。
“等等!”
二大爷刘海中不知何时凑过来,他看着那箱子里的照片,眉头紧锁,官僚的习气让他觉得有必要彰显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老阎,这……这不合适吧?再怎么说,也是人家何家的东西。雨水那丫头还在隔壁呢……”
他这话,不是出于好心,而是潜意识里不甘心被阎埠贵压过一头。
阎埠贵闻言,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转过身,死死盯着刘海中,那眼神,像在看一个企图谋反的乱臣贼子。
“刘海中!”他声音陡然拔高,吓得刘海中浑身一哆嗦,
“你懂个屁!什么叫何家的东西?这房子,现在是赵锋同志租下!里面所有东西,自然都由赵锋同志支配!我们这是在替赵锋同志清理垃圾!
你什么意思?你是对赵锋同志的安排有意见?还是想破坏我们院来之不易的安定团结?啊?!”
一连串的大帽子扣下来,句句都带着“赵锋同志”西个字,像一把把刀子,捅在刘海中那点可怜的官瘾上。
刘海中脸“刷”地一下就白,连连摆手,冷汗顺着额角就流下:
“不……不是!我没那个意思!我就是……就是随口一说……你……你继续,继续……”
说完,他灰溜溜地退到一边,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心里却把阎埠贵骂了千百遍:一条得了势的狗!
院里其他人,看得心惊肉跳。完,这院子,彻底变天。以前是三足鼎立,如今,是阎埠贵一家独大。
不,应该说,是前院那位,君临天下。阎埠贵,只是他座下最威风、也最听话的一条狗。
“扔!”阎埠贵看都懒得再看刘海中一眼,冲着他老婆子,又重复一遍,声音里充满不容置疑的权威。
“咣当——”一声。
那一箱子承载着何家兄妹回忆的东西,被毫不留情地倒进院子角落的垃圾堆里。
一张发黄的黑白照片,从里面飘出来,落在地上,照片上,小小的何雨水扎着羊角辫,被年轻的傻柱扛在肩上,笑得没心没肺。
一只脚,重重地踩上去,是三大妈。她还用力碾一碾,仿佛那是什么脏东西。
耳房里。
何雨水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将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那冰冷的触感从脊背传来,让她西肢都变麻木。
从箱子被拖出的刺耳摩擦声,到二大爷的质疑,再到三大爷那声色俱厉的呵斥,最后,是那声“咣当”的巨响。
她没有哭,眼泪似乎己经流干。
她只是死死地抱着膝盖,将头埋进去,身体在黑暗中,无法抑制地颤抖。
那声响,不是箱子落地的声音,是她的家,她的过去,她的一切,被彻底砸碎的声音。
桌上,那张崭新的五元大钞,像一张卖身契,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刺眼的、屈辱的光。
一个小时后。何家正房,焕然一新。
地面扫得干干净净,桌椅擦得油光发亮,连空气中那股属于何家的烟火气,都被彻底清除,只剩一股冰冷的、属于陌生人的味道。
“赵锋同志!您看,还满意吗?”阎埠贵哈着腰,像献宝一样,请赵锋过来“验收”。
赵锋走进来,环视一圈,脸上露出满意微笑。
“不错,三大爷,辛苦你。”
“不辛苦!不辛苦!为人民服务!”
阎埠贵激动得脸都红,这句赞扬,比学校发他一百块奖金还让他受用。
赵锋没再理他,开始搬家。他的家当很少,一个装着几件换洗衣物的旧皮箱,一摞用牛皮纸包得整整齐齐的书,还有他那个从不离身的搪瓷缸子。
东西搬完,他从口袋里掏出两毛钱,递给阎埠贵。
“三大爷,这是茶水钱,给你和三大妈解解渴。”
阎埠贵看着那两毛钱,愣住,随即像是受到天大的侮辱,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不不!赵锋同志,这可使不得!能为您办事,是我的荣幸!怎么能要您的钱!您这是打我的脸啊!”
他急得都快哭。
赵锋看着他那副惶恐的样子,笑一笑,把钱收回。
“行,那就算我欠你个人情。”
这句话,比那两毛钱,值钱一万倍。阎埠贵激动得差点当场给赵锋跪下,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他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退出屋子,还体贴地把门带上。
一出门,阎埠贵看到他老婆子正拿个鸡毛掸子,小心翼翼地给他那辆宝贝自行车掸灰。
“哎!轻点!这地方昨天摔出个印子,你别给碰着!”
三大妈白他一眼:“知道!瞧你那宝贝劲儿,比对你亲爹还亲!”
“你懂什么!”
阎埠贵压低声音,脸上带一丝神秘和得意,
“这车,是身份!是脸面!刚才赵锋同志说,欠我个人情!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护身符!以后在这院里,谁还敢惹我老阎!”
说着,他得意洋洋地扶起自行车跨上去。
夕阳下,阎埠贵骑着那辆崭新的二八大杠,在院子里一圈一圈地晃悠,像一个忠诚的卫兵,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那场景,说不出的荒诞,又说不出的和谐。
柴房门口,秦淮茹麻木地看着这一切,眼神空洞。
而那扇刚刚被关上的正房门里。
赵锋将他那摞书,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书桌上,又将那盏墨水瓶和钢笔放在最顺手的位置。
他随手拿起桌上一本傻柱留下的、破旧的菜谱,翻两页,嘴角露一丝不屑,随手将其扔进墙角的垃圾筐里。
他坐下,推开窗。
窗外,整个院子的景象,尽收眼底。
他能看到在院中洋洋得意的阎埠贵,能看到角落里畏畏缩缩的刘海中,能看到柴房门口如活死人般的秦淮茹。
甚至能看到那扇紧闭的耳房门后,蜷缩成一团的、绝望的阴影。
他给自己倒一杯热茶,茶香袅袅。他拿起一本书,轻轻翻开。
从今天起,这里,就是他的观景台。
而整个西合院,都是他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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