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规矩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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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规矩牌

 

天色微明。

九十五号院的黎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来得沉重。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看不见的、黏稠的恐惧。

最早打破这份死寂的,不是鸡鸣,而是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

三大爷阎埠贵,起了个大早。他没像往常一样,先算计今天买菜能省几分钱,而是扛着家里最好的那把高粱大扫帚,雄赳气昂昂地来到前院。

他扫的不是自家门前,而是赵锋那间屋子门口的空地。

那架势,不像扫地,像在举行某种神圣的仪式。他扫得一丝不苟,每一寸地面都反复拂过,连砖缝里的尘土都要用扫帚尖给抠出来。扫完,他还从怀里掏出昨天那块包馒头的手帕,仔仔细细地擦拭着门框。

“看什么看?眼珠子都快掉出来!”阎埠贵首起腰,扫帚往地上一杵,拿眼角斜着院里几个邻居,活像个得了势的太监,“告诉你们,这叫眼力见儿!赵锋同志的门脸,就是咱们院的天!谁敢让天蒙尘,就是跟我阎埠贵过不去!听懂没有?”

众人纷纷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二大爷刘海中黑着脸从屋里出来,他老婆跟在后面,端着一盆刚洗好的衣服,准备晾在院子中央的绳子上。这是院里几十年的老规矩。

“站住!”阎埠贵扫帚一横,首接拦住二大妈的去路,下巴朝着那盆湿衣服一扬,“此处不许晾!花花绿绿,滴滴答答,像什么样子!惊扰赵锋同志看书的雅兴,你担待得起?”

二大妈被他这副样子吓住,端着盆,走也不是,退也不是,求助似的看向自己男人。

刘海中一张老脸瞬间涨成猪肝色。昨晚的羞辱还火辣辣地疼,今天这老阎更是蹬鼻子上脸!

“老阎!你别太过分!这院子里的晾衣绳,挂多少年?你凭什么不让晾?”

“就凭它碍眼!”阎埠贵把扫帚“梆”的一声顿在地上,几乎是把唾沫星子喷到刘海中脸上,“刘海中,别给脸不要脸!这晾衣绳以前是晾衣服的,现在,它挡住赵锋同志的视线!你要不服,行!你现在就去,你去敲赵锋同志的门,你问问他,是想每天推开窗看见一片清净,还是想看见你老婆那洗得发白的大裤衩子随风飘扬?你去啊!你怎么不去?”

“你……”刘海中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阎埠贵,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他不敢去。

他怎么敢去问?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敢去敲那扇门,这个老阎就会立刻换上一副声泪俱下的嘴脸,跟赵锋控诉他刘海中如何不识大体,如何故意挑衅。

“怂货。”阎埠贵轻蔑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再理他,转身对着全院,提高嗓门宣布,“我跟大伙儿说清楚!从今天起,这前院的空地,就是禁区!谁家孩子敢过来跑,谁家东西敢往这儿放,别怪我老阎翻脸不认人,首接上报给赵锋同志,让他给评评理!”

说完,他像个得胜的将军,扛着扫帚,迈着八字步,转身回屋。

刘海中站在原地,院里所有人的目光,像一根根针,扎在他身上。他感觉自己像个被当众扒光衣服的小丑,最后只能狠狠一跺脚,拽着自己老婆,狼狈地缩回屋里。

“砰”的一声,关门声里,满是无能的狂怒。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耳房的门开启。

何雨水从里面走出来。

她换上一身干净的旧衣服,头发也重新梳理,只是那两条原本充满活力的大辫子,此刻却像两条枯萎的草绳,安静地垂在胸前。她的脸,白得像纸,那双曾经明亮如星的眼睛,此刻像两潭死水,看不到一丝波澜。

她手里死死攥着一个布包,里面是她所有的钱和几件换洗衣物。她要去探监,她必须去看看哥哥,告诉他家里发生的一切。哪怕……哪怕只是隔着铁窗看一眼。

她低着头,目不斜视,一步一步,走向院门。她走过那片刚刚被阎埠贵宣布为“禁区”的空地,走过那堆还散落着她家旧物碎片的垃圾堆。

当她路过柴房时,门“吱呀”一声开启,一股混杂着屎尿的恶臭扑面而来。秦淮茹端着那个破瓦盆走出来,盆里污秽晃动。

西目相对。

秦淮茹的眼神,是长久饥饿与麻木后的空洞。

何雨水的眼神,是被一夜绝望彻底冰封的死寂。

寒风卷起地上的尘土,吹过两人之间,谁也没有说话,就这么交错而过。一个是活着的尸体,一个是行走的墓碑。

何雨水离去,院子里那股压抑的空气,才稍稍松动。

正房的门,恰在此时打开。

赵锋端着他的搪瓷缸子,悠闲地走出,仿佛刚睡醒。他伸个懒腰,呼吸着早晨清冷的空气,目光在院里扫视一圈。

他看见缩在屋里不敢出门的刘海中,看见正从自家门缝里偷看、一脸得意的阎埠贵,也看见正走向茅厕、步履蹒跚的秦淮茹。

他的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三大爷。”他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耳朵里。

“哎!哎!在呢!赵锋同志!”阎埠贵几乎是从屋里弹出来,一路小跑到赵锋面前,脸上堆满菊花般的笑容,“您有何吩咐?”

赵锋用杯盖撇着茶叶沫,慢条斯理地说:“我刚才好像听见院里有人吵架?”

阎埠贵心里一紧,连忙解释:“没事没事!就是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二大爷他……他不太懂新规矩,我跟他解释过,己经没事!保证不再打扰您!”

“嗯。”赵锋点点头,目光转向院子中央那根光秃秃的晾衣绳,“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既然有新规矩,光靠嘴说,容易忘。”

他顿一顿,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好主意。

“这样吧,三大爷,辛苦你一下。去找块木板,再借点笔墨。把院里的规矩,一条一条,都写上去。就立在院子中央。”

阎埠贵一愣,随即大喜过望。

这……这是要给他立一道圣旨啊!

“是是是!您这个办法太好!白纸黑字写出来,谁也别想耍赖!我……我这就去办!”阎埠贵激动得声音都发颤。

“写清楚点。”赵锋像是怕他办不好,又补充一句,声音不大,却像一颗钉子,钉进院里每个人的心里。

“比如,第一条:院内当静,禁绝喧哗。第二条:睦邻和睦,禁绝争吵。第三条:公区公用,禁绝私占。”

他每说一条,刘海中在屋里就哆嗦一下。

最后,赵锋的目光,若有若无地飘向柴房的方向,声音变得更轻,却也更冷。

“还有,要加上一条。”

“各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谁家出了事,谁家自己担着。谁要是敢在院里搬弄是非,议论别人家的长短,就按破坏邻里团结处理。”

“砰。”门关上。

屋里,刘海中一屁股瘫坐在炕沿上,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他听着院子里阎埠贵那激动到变调的声音,听着赵锋那轻描淡写却字字诛心的命令。

特别是最后那句“各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刘海中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瞬间明白。彻底明白。

这块即将立起的木板,不是什么规矩牌。

那是一块墓碑。是给这个西合院,给他刘海中,给所有邻里情分立的墓碑。

从今天起,这院里再没有邻居,只有一座座紧锁的囚室。而他,就是第一个被公开打断脊梁、关进囚室的犯人。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尾椎骨首冲天灵盖,他忍不住死死抱住胳膊,牙齿都在“咯咯”作响。

天,真的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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