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知过了多久。
突然,屋外死水般的寂静被猛地撕裂。
一个带着哭腔的尖利声音,像钝刀子一样刮过每个人的耳膜:
“大…大当家!没…没了!一粒米都没了!下一顿…下一顿真要断炊了啊!”
是那个被铁牛强按在后勤位置上的、原属刘魁手下的瘦削头目。
他连滚带爬地扑到破屋门口不远处,脸色惨白如鬼,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这绝望的哀嚎,如同一颗火星,瞬间引爆了早己被饥饿和恐慌填满的干柴堆。
“什么?!真没粮了?!”
“操!老子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刚宰了刘当家,现在连饭都没得吃?这他妈算什么事!”
“官府还没来剿咱们,咱们自己先饿死在这破寨子里了?!”
“这新大当家…到底能顶什么用啊?”
嘈杂的声浪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从西面八方汹涌而来,瞬间淹没了整个破屋周围。
脚步声杂乱沉重,伴随着粗野的咒骂和压抑不住的恐慌喘息,迅速汇聚。
一张张因饥饿和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孔,从各个角落的阴影里、从倒塌的窝棚后冒了出来。
他们的眼神浑浊,里面翻腾着赤裸裸的怨毒、深深的绝望,还有一丝被逼到绝境后滋生的凶狠。
人群如同嗅到血腥的饿狼,一步步向周玄霄栖身的破屋逼近,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墙壁,重重挤压过来。
“退后!都给老子退后!”
铁牛炸雷般的怒吼在门口炸开。
他像一头发怒的熊罴,带着仅有的几个还能站稳的老兄弟,死死堵在门口。
他身上的破布裹着伤口,渗出暗红,但那股彪悍凶戾之气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炽盛。
蒲扇般的大手狠狠推搡着挤在最前面的人,铜铃大眼里血丝密布,喷射着择人而噬的凶光。
“谁敢再往前一步,老子拧断他的脖子!”
他咆哮着,顺手揪住一个叫嚷得最凶的愣头青,铁钳般的大手猛地扼住对方喉咙,将他整个人提离地面。
那青年双脚乱蹬,脸色瞬间憋得紫红,喧嚣的人群被这凶残的一幕震得骤然一窒。
但这份威胁,在彻底爆发的生存恐惧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短暂的死寂后,更汹涌的怨气和质疑如同毒气般弥漫开来:
“铁牛!你凶什么凶!有本事给我们变出粮食来!”
“守着个半死的大当家,能当饭吃吗?”
“就是!刘当家在的时候,好歹…好歹还能填饱肚子!”
“散了算了!趁还能走,各寻活路去!总比在这等死强!”
“对!散伙!散伙!”
“散伙”的呼声像瘟疫一样在人群中传染、放大。
绝望的煽动者隐藏在人群深处,声音尖利而富有蛊惑力。
铁牛和他几个兄弟的阻挡,在汹涌的人潮冲击下,显得摇摇欲坠,如同狂风暴雨中的几根枯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瘦小的身影如同受惊的老鼠,贴着墙根,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人群外围猛钻进来,不顾一切地撞开几个挡路的人,连滚带爬地扑倒在铁牛脚边。
是瘦猴!
他脸色灰败,嘴唇哆嗦着,甚至顾不上看一眼身后汹涌愤怒的人群,只是朝着破屋紧闭的、布满裂缝的木门嘶声尖叫。
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奔跑而彻底变了调:
“大…大当家!不好了!山下…山下探回来了!”
屋内,周玄霄紧闭的双眼倏地睁开。
那眼中布满了疲惫的血丝,瞳孔深处却像投入了冰块的寒潭,瞬间凝聚起一丝令人心悸的锐利。
“说!”
一个嘶哑得如同破锣摩擦的声音,艰难却清晰地穿透了门板。
瘦猴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语速快得像连珠炮,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绝望:
“我们的人刚摸到山脚,就差点撞上官军的巡哨!官道…官道被看得死紧!赵雄那狗官,怕是真在封山!”
“附近几个村子…也完了!血狼帮的杂碎像闻到腥的苍蝇,守着各个路口,村里但凡有点余粮的都被他们刮干净了!咱们的人…连一粒米都买不到!一粒都买不到啊!”
轰!
屋外的群匪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瘦猴带来的消息彻底碾碎了他们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
“完了!这下真完了!”
“天要绝我黑风寨啊!”
“散伙!现在就走!谁拦着谁死!”
绝望的咆哮和推搡骤然升级,铁牛魁梧的身躯被几个红了眼的家伙狠狠撞得一个趔趄,包围圈瞬间向内收缩了一大截。
混乱中,不知是谁的拳头砸在了某个阻挡者的脸上,血腥味混合着汗臭和恐慌,彻底点燃了火药桶。
人群彻底失控,如同决堤的洪流,眼看就要将门口那单薄的防线彻底冲垮,涌进那象征着最后一点权威的破屋!
“哐当!”
就在这山崩地裂般的混乱边缘,那扇摇摇欲坠的破木门,猛地被人从里面拉开!
一股浓烈的草药和血腥味混合的气流率先涌出。
门口所有的人,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喉咙,疯狂的动作和嘶吼在刹那间僵住。
所有的目光,带着惊疑、恐惧、怨恨,齐刷刷地聚焦在门口那个身影上。
周玄霄!
他一只手死死抓着腐朽开裂的门框,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惨白,仿佛那是支撑他不倒下的唯一支柱。
他整个人几乎都倚靠在门框上,脸色蜡黄中透着死灰,嘴唇干裂起皮,没有一丝血色。
胸前的破布包裹下,暗红的血迹正缓缓洇开,如同死亡绽放的花朵。
他微微佝偻着,每一次细微的喘息都带着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散架。
然而,当他的目光抬起,缓缓扫过屋外这一张张写满绝望、怨毒和狂乱的脸时,那深陷眼窝中的眸子,却亮得惊人!
那不再是昨夜屠戮时的疯狂赤焰,而是一种深潭寒冰般的冷冽,带着一种洞穿人心、漠视生死的锐利。
那目光所及之处,喧嚣如沸水泼雪,瞬间冻结、沉寂。
连那些最暴躁、喊“散伙”最凶的,也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避开了那冰冷的审视。
死寂。
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在压抑的空气中回荡。
他不再看任何人,目光投向远处灰蒙蒙的山峦天际,嘶哑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铁片,清晰地割开死寂的空气:
“饿?”
那声音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冷的平静。
“那就去抢!”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一张张惊疑不定的脸,最终定格在虚空,仿佛在凝视着某个无形的、想要将他们彻底碾碎的敌人。
“抢那些…想饿死我们的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无形的、极其凶悍的煞气,竟从这个重伤濒死之人身上猛地爆发出来!
周玄霄的目光最终落在铁牛身上,那眼神锐利如刀锋刮过。
“铁牛。”
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送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集合!所有…能拿得动刀的人!”
铁牛浑身一震,眼中瞬间爆发出野兽般的凶光,仿佛被注入了强心剂,猛地挺首腰板,声如洪钟:“是!大当家!”
周玄霄的视线,如同冰冷的探针,又缓缓移向匍匐在脚边、抖如筛糠的瘦猴。
“瘦猴。”
那声音不高,却让瘦猴猛地一哆嗦,“把你探到的…附近,最肥的‘羊’…说出来?”
他微微侧头,看向旁边如同惊弓之鸟般缩着脖子的瘦猴。
他要用一场行动,解决粮食危机,更要重聚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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