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当家！”
瘦猴的声音嘶哑得变了调，扑到厅中，连滚带爬。
“来……来了！血狼帮的狼崽子们……冲着咱们来了！”
“哗啦！”铁牛手里的粗瓷碗砸在地上，烈酒混着碎片西溅。
他豁然起身，环首大刀呛啷一声半出鞘，铜铃般的眼珠子里瞬间充血：
“谁？！来了多少？领头的王八蛋是谁？！”
周玄霄端坐在虎皮交椅上，捏着那张记载着冷锋“血债”的破布条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缓缓放下。
他脸上看不出丝毫慌乱，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了然。
该来的，终究躲不掉。
“慢点说，喘匀了气。”
周玄霄的声音不高，却像定海神针，让瘦猴濒临崩溃的喘息稍微平复了些。
瘦猴狠狠咽了口唾沫，喉结艰难地滚动：“是……是血狼帮的三当家，‘独眼狼’屠彪！带了……带了至少三十骑！全是硬手，马快刀亮！”
“离咱们外围的‘鬼见愁’山口，顶多…顶多还有两个时辰的路程！”
“屠彪？那个瞎了只眼、专喜欢把人活剥皮的畜生？”
铁牛怒极反笑，脸上的横肉狰狞地抖动着，“他娘的！真当咱们黑风寨是软柿子？趁火打劫来了！大哥，让俺带人去山口，剁了这独眼狼的狗头当夜壶！”
周玄霄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略显昏暗的聚义厅里投下极具压迫感的阴影。
目光扫过闻讯赶来的几个小头目和新招募的寨丁。
新卒们脸上难以掩饰的惧色，像一层薄霜，在“血狼帮”这三个字带来的寒意下迅速凝结。
“怕了？”
周玄霄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闷雷滚过厅堂，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豺狼闻到血腥味，循着味儿就来了！官府刚在咱们眼皮子底下露了行踪，这群鬣狗就以为有机可乘，想扑上来咬一口肥肉！”
“告诉老子，你们是等着被撕碎分食的肥肉吗？！”
“不是！”铁牛第一个咆哮，声震屋瓦。
“不是！”
几个老匪也红着眼睛吼起来，新卒们被这凶悍的气氛感染，惧意稍退，也跟着稀稀拉拉地喊出声，只是底气明显不足。
“声音太小！”
周玄霄厉喝，目光如刀锋般刮过每一张脸，“老子听不见！黑风寨的汉子，骨头就这么软？！”
“不是——！！！”
这一次，吼声汇聚成一股洪流，带着破釜沉舟的凶戾，冲散了部分恐惧。
生死存亡之际，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唯有拼命。
“好！”
周玄霄猛地一挥手，斩钉截铁。
“既然豺狼送上门来了，正好！用他们的血，磨砺我们的刀！让这群自以为是的畜生看看，黑风寨的骨头，有多硬！”
他不再废话，迅速转向作战地图——
一张简陋的兽皮，上面用炭条勾勒着附近山川地形。
“铁牛！”
周玄霄手指点向地图上一个狭窄的谷口。
“‘一线天’！你带二十个好手，把寨子里所有能挖的陷马坑、绊索、钉板，全给老子堆到谷口里面！”
“记住，要乱，要像仓促间挖的！再搬些滚木礌石，堆在谷口两侧高地后面，藏严实了！”
铁牛狞笑：“明白！大哥放心，俺让那独眼狼刚进谷就变成瘸腿狼！”
“秃鹫！”
周玄霄目光转向精瘦汉子，“你带十个眼神好、脚程快的兄弟，撒到‘一线天’两侧的山梁上，居高临下！”
“屠彪的人马一进谷，陷坑绊索发动，人马混乱之时，给我用弓箭、用石头，狠狠地招呼！”
“专射马腿，打人下盘！别吝啬箭，射完就撤，往预定地点汇合！”
秃鹫三角眼里寒光一闪，舔了舔嘴唇：“是！大当家！保准让他们人仰马翻！”
“瘦猴！”
周玄霄看向刚刚报信的探子，“你腿快，立刻去寨墙根……”
他顿了一下，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幽光。
“告诉冷锋，就说寨子有外敌来袭，让他待在屋里，没有命令，不得妄动！更不得靠近寨墙！”
瘦猴一愣，有些不解，但还是立刻应道：“是！小的马上去！”
周玄霄最后环视众人，声音沉凝如铁：
“其余人，跟着我，在‘一线天’谷口外列阵！记住，阵型要散，脸上要装出点惊慌！”
“屠彪生性多疑又狂妄，看到我们‘仓促’应战，又有陷坑在前，他必定会亲自带精锐冲阵，想一举击溃我们！等他冲出来…”
周玄霄五指猛地攥紧，仿佛捏碎了空气。
“就是关门打狗的时候！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这一仗，只许胜，不许败！败了，黑风寨就没了！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了！大当家！”
吼声震天，这一次，连新卒的眼中也燃起了凶狠的战意。
部署完毕，整个黑风寨如同被狠狠抽了一鞭子的陀螺，瞬间高速运转起来。
混乱而高效的准备中，瘦猴一路小跑，穿过忙碌的人群，气喘吁吁地冲到了寨墙根下那间低矮的土屋前。
他拍打着简陋的木门，声音急促：“冷……冷爷！大当家有令！血狼帮来袭，请您待在屋里，不得妄动！更……更不得靠近寨墙！”
门内一片死寂。
过了几息，才传来一个冰冷得不带一丝人气的字：
“嗯。”
瘦猴打了个寒噤，不敢多留，转身就跑，仿佛背后那扇门里盘踞着什么择人而噬的凶兽。
土屋内，冷锋依旧盘膝坐在冰冷的土炕上。
他早己重新穿上了那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衣。
屋外的喧嚣、奔跑、金铁交鸣之声，清晰地穿透薄薄的土墙，落入他耳中。
他缓缓抬起低垂的眼睑。
那双死水般的眸子深处，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外面即将到来的血腥厮杀与他毫无关系。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和紧张的布置中飞快流逝。
两个时辰，仿佛只有一瞬。
黑风谷，狭窄如咽喉，两侧山崖壁立千仞，怪石嶙峋，仿佛巨兽狰狞的獠牙。
谷底蜿蜒的小路，仅容三西骑并行，光线昏暗，常年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土腥气和若有若无的腐叶味道。
这里，是进入黑风寨腹地的必经之路之一，也是周玄霄精心为“客人”挑选的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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