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哐!哐!哐!”
沉重的铜锣声骤然撕裂晨霭,粗暴地唤醒了整个营盘。
“龟孙儿们!挺尸挺够没有?都他娘的给老子滚出来!列队!”
炸雷般的吼声在校场中央炸响。
铁牛像一尊黑铁浇铸的凶神,叉腿而立,环首大刀的刀鞘重重顿在夯实的泥地上,砸起一小片烟尘。
他那双铜铃大眼扫过从各个土屋里连滚带爬涌出来的身影,里面没有了昨日的暴戾杀气,却沉淀下一种更沉、更硬的压迫感。
“想活?”
铁牛咧嘴,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声音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想下次不被血狼帮那些杂碎当草一样割了脑袋?那就把骨头缝里的油,给老子榨出来练!练不死,就往死里练!”
他猛地一挥手,指向校场边缘那几根新砍伐下来、还带着湿气的粗大圆木:
“拖木,上山!扛不住?那就死在半山腰,给老子省口粮!”
哀嚎声尚未出口就被铁牛凶悍的眼神瞪了回去。
新卒们咬着牙,三人一组,吭哧吭哧地扛起沉重的圆木,沿着陡峭的山路向上攀爬。
铁牛扛起了最粗最沉的那根,脚步沉重却异常稳固,每一步都在山道上留下深深的脚印。
汗水很快浸透了他粗厚的麻衣,紧贴在虬结的肌肉上。
他不住地嘶吼、咒骂,用刀鞘抽打那些脚步踉跄、试图偷懒的新卒的腿弯,逼迫他们跟上。
“快!快!腿断了也给老子爬!血狼帮的马蹄子来了,会等你爬坡?跑慢了就是肉泥!”
山道上弥漫着粗重的喘息和绝望的呻吟,但没有人敢停下。
铁牛的身影在前,像一面不倒的黑色战旗。
日头升高,毒辣地炙烤着校场。
尘土被无数双脚搅动起来,混着汗水,粘在脸上、脖子上,糊住口鼻。
“列阵!列阵!老子教过你们的,都喂了狗了?”
铁牛咆哮着,踢打那些挤作一团的新卒,“盾!举起来!举稳!你,说你呢,张二狗!腰塌下去,等着被马撞飞吗?”
他亲自下场,抓起一面蒙着生牛皮的粗糙圆木盾,顶在队伍最前列。
“矛!矛手!跟在盾后面!别他娘的戳到自己人!看准了缝隙!刺!”
铁牛顶着盾牌,一边示范,一边回头怒吼,“跟着老子!进!推!稳住!再刺!”
演练矛盾协同的队伍混乱不堪。
盾手顾前不顾后,矛手畏畏缩缩,长矛不是戳空就是撞在盾牌上。
铁牛看得眼中喷火,猛地撞开一个动作迟缓的盾手,自己顶上缺口,同时狠狠一脚踹在旁边一个矛手屁股上:
“没吃饭?还是吓破胆了?给老子用力!刺!”
那矛手一个趔趄,脸涨得通红,嘶吼着将木矛从盾牌预留的缝隙中狠狠捅了出去。
铁牛大吼:“好!就这么干!给老子记着,你手里的矛,是要捅穿血狼崽子心窝的!不是烧火棍!”
队伍在粗暴的踢打和震耳欲聋的吼骂声中,跌跌撞撞地前进、后退,反复冲撞着对面的草人阵列。
动作依旧笨拙,阵型依旧松散,但一种模糊的配合感,在汗水与疼痛中艰难地滋生。
午后的训练,气氛骤然变得凝重。
校场中央,用草绳和木桩模拟出几排稀疏的拒马。
铁牛站在拒马前,脸色阴沉如水,环首大刀插在脚边。
“都给老子睁大狗眼看好!”
他声音低沉,带着血战后的余悸。
“血狼帮的马匪!冲起来就是一股风!快!凶!撞上就死!踩上就烂!怕了?”
新卒们看着那几排象征性的拒马,又想起当日战场被骑兵撕裂践踏的恐怖景象,不少人脸色发白。
“怕?顶个卵用!”
铁牛啐了一口浓痰,“怕也得给老子顶住!记住喽!盾牌!给我死死顶在地上!用肩膀扛!用命顶!腰杆弯了,人就没了!”
“矛!给老子斜插进土里!用脚踩实了!枪尾顶住!别想着捅马!先给老子把马腿绊折了!绊不倒马,绊倒一个骑手,也算你赚!”
他抄起一根长矛,亲自示范。
粗壮的手臂肌肉贲起,狠狠将矛尾跺进泥地,矛尖斜斜指向拒马前方,形成一个致命的锐角。
他吼叫着,一遍遍演示着动作要领,汗水顺着黝黑的脖颈小溪般流淌。
“练!练到老子喊停为止!哪个敢偷奸耍滑,晚上滚去寨墙根下给老子加练两个时辰!”
新卒们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将木矛一次次狠狠插进泥土,用脚死命踩实矛尾。
粗粝的矛杆磨破了虎口,汗水混着血水渗进木头纹路。
铁牛穿梭在队伍里,检查着每一根矛的角度、深度,不合要求的,一脚踹翻,厉声呵斥重来。
夕阳的金辉染红了西边的山峦,将校场上挥汗如雨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训练终于结束,新卒们在地,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连呼吸都觉得肺叶生疼。
粗粝的号衣被汗水和反复的摔打磨破,露出的皮肤上青紫交加,沾满尘土。
篝火旁,疲惫不堪的新卒们围着粗陶碗吞咽着稀薄的糊糊。
没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和碗勺碰撞的轻响。
“娘的…这‘牛头教头’,下手也太黑了…”
一个年轻新卒揉着被铁牛踹得生疼的大腿,龇牙咧嘴地低声抱怨。
“黑?”
旁边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老卒嗤笑一声,灌了口糊糊,“铁牛教头是狠,可哪次不是冲在最前面?扛最重的木头,顶最前头的盾?”
“赏罚也分明!李柱子,你那把刀,是咋来的?张老蔫的抚恤粮,是不是寨主和铁牛教头亲自盯着发到他婆娘手里的?”
李柱子下意识握紧了腰间的刀柄,默默点了点头。
“想活命,就得练。”
刀疤脸老卒抹了把嘴,眼神复杂地望向远处篝火旁那个魁梧的背影。
“老子在边军混过,多少军官只会动嘴皮子,真打起来跑得比兔子快。像铁牛教头这样真敢顶上去、真舍得给东西的…不多。”
“跟着他练,是遭罪,可也…踏实。”
“牛头教头…”年轻新卒咀嚼着这个不知何时在新卒中私下流传开的绰号,看着铁牛在火光映照下粗犷坚毅的侧脸,抱怨渐渐消了,眼神里多了点别的东西。
周玄霄的身影无声地出现在篝火边缘的阴影里,目光缓缓扫过这群瘫倒的新卒。
他们身上带着伤,沾满泥污,疲惫不堪,但蜷缩的姿态里少了那种濒死的绝望。
眼神深处,那点被血与火淬炼过、又被分粮抚恤承诺点燃的微弱火星,似乎更凝实了些。
铁牛正抱着他的环首大刀,就着火光用一块破皮子用力擦拭刀身,动作粗鲁却专注。
“练得不错。”
周玄霄的声音不高,在疲惫的寂静里却格外清晰。
铁牛抬起头,铜铃大眼在火光下闪了闪,闷声道:“一群新瓜蛋子,还差得远!不过…比刚来时那副怂样强多了。”
“怕死的心,没那么容易练掉。”
周玄霄淡淡道,目光落在那些新卒布满血泡和擦伤的手掌上。
“但要紧的是,把‘怕死’,练成‘敢死’。怕死的人,为了活命,才会真正豁得出去。”
铁牛若有所思,沉默片刻,粗声粗气地道:“俺懂!俺当年在边军…跟过的那个老队正,也是这么练俺的!往死里练,练得俺恨不得啃他两口肉!”
“可后来…要不是他顶在前面,俺这条命早扔在塞外了!”
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着刀柄上缠着的旧麻绳,眼神有些飘远。
而这些新卒在高强度的训练下,也渐渐有了一丝精兵的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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