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寨大败官军的消息，像长了翅膀般飞遍方圆百里的山岭。
不过三日光景，通往山寨的崎岖山道上便络绎不绝地出现了各色人马。
"报——"
一个瘦小的山贼连滚带爬地冲进聚义厅，"青石寨派人送礼来了！"
周玄霄正擦拭着从官军那里缴获的佩剑，闻言头也不抬："几个人？带了多少东西？"
"五个，抬着两口箱子，说是给大当家赔罪。"
"赔罪？"
周玄霄冷笑一声，"当初官军围山时，青石寨可是第一个断了与我们的商路。"
他归剑入鞘，金属摩擦声清脆刺耳，"让他们等着。"
聚义厅外己经排起了长队。
各寨使者或站或蹲，有的满脸堆笑，有的神色忐忑。
他们身旁堆满了礼物：成坛的美酒、整扇的猪肉、精致的绸缎，甚至还有几口上了锁的铁箱。
铁牛扛着新得的斧头在人群中巡视，不时用斧背敲敲那些箱子："都打开看看！谁知道里面藏没藏刀剑！"
一个穿着锦缎的中年男子连忙赔笑："这位爷说笑了，我们是真心来贺喜的。黑风寨大败官军，可是给咱们绿林扬眉吐气啊！"
"呸！"
铁牛一口浓痰吐在男子脚边，"官军来时怎么不见你们来助拳？现在倒知道来巴结了！"
周玄霄走出聚义厅时，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他今日穿了一件深青色劲装，腰间悬着那柄官制佩剑，整个人如出鞘利刃般锋芒毕露。
阳光照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更添几分威严。
"诸位远道而来，辛苦了。"
周玄霄声音不大，却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我黑风寨小胜官军，不过是侥幸。各位如此厚礼，周某受之有愧。"
"周寨主过谦了！"
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挤出人群，抱拳行礼，"在下血狼帮张震，特率残部三十六人来投！从今往后，唯黑风寨马首是瞻！"
此言一出，人群哗然。
血狼帮前段时间可才被周玄霄给…没想到今日竟主动来投。
周玄霄目光如电，在张震脸上扫过："血狼帮与我黑风寨素有嫌隙，今日之举，倒是出人意料。"
张震脸上横肉抖了抖，突然单膝跪地："江湖规矩，弱肉强食。周寨主能败官军，便是真豪杰！”
“我血狼帮残部愿效犬马之劳，只求一条活路！"
周玄霄沉默片刻，突然伸手扶起张震："好！既然尔等如此诚意，周某岂能拒人千里之外？不过..."
他环视众人，声音陡然转冷，"入我黑风寨，需守我黑风寨的规矩。"
他从怀中取出一卷竹简，递给身旁的铁牛："念。"
铁牛展开竹简，粗声粗气地读道：
"黑风寨'三不抢'：一不抢妇孺，二不抢赈灾粮，三不抢行脚商。违者，断一指；再犯，断一臂；三犯..."
他咽了口唾沫，"三犯，斩立决！"
人群中响起一片吸气声。
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忍不住道："这...这不抢那不抢，咱们吃什么？"
周玄霄冷笑："谁说山寨只能靠抢劫过活？"
他指向山下，"官道上的商队，十抽其一作为保护费；各村各寨按收成交纳钱粮，我黑风寨保他们平安；至于官府的钱粮..."
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那自然是有多少抢多少。"
张震第一个反应过来，抱拳高呼："周寨主英明！血狼帮愿守此规！"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附和。
周玄霄满意地点点头："既如此，各寨每年需纳贡银五十两，粮食二十石。黑风寨保你们不受官军侵扰。"
他顿了顿，"至于血狼帮的兄弟，明日便搬来黑风寨吧。"
待众人散去，冷锋不知何时己站在周玄霄身后："这些人未必真心。"
"我知道。"
周玄霄把玩着从官军那里缴获的一枚铜印，印上"武威营副将"几个字清晰可见，"先养着，有用。"
冷锋皱眉："血狼帮与我们仇怨不浅，张震此人，不得不防。"
"正因如此，才要放在眼皮底下。"
周玄霄将铜印抛给冷锋，"收好了，这东西日后说不定有用。"
冷锋接过铜印，突然发现印下还压着一封拆开的信。
他刚要询问，周玄霄己转身走向后山："去看看伤员吧，听说张大疤的腿伤恶化了。"
夕阳西下，黑风寨内炊烟袅袅。
新投靠的山贼们与老部下围坐在篝火旁，虽然表面上一团和气，但彼此间仍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周玄霄独自站在高处，望着这一切。
他手中捏着那封从官军那里缴获的密信，信上的内容让他眉头紧锁：
"赵雄无能，屡失战机。按察使大人己上奏朝廷，拟以贻误军机罪论处。黑风寨贼寇可暂缓清剿，待..."
后面的字迹被血迹模糊，难以辨认。
周玄霄将信纸揉成一团，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大当家！"
铁牛兴冲冲地跑来，"清点完了，各寨送来的礼加起来有白银三百多两，粮食五十多石！还有两箱子上等绸缎！"
周玄霄收起思绪，微微一笑："把绸缎分给战死的兄弟家属，算是抚恤。"
铁牛愣住了："这...这么金贵的东西给死人？"
"按我说的做。"
周玄霄拍拍铁牛的肩膀，"对了，明日开始，战死兄弟的家属每月可领一石粮食，有孤儿的，接到山寨来养。"
铁牛瞪大眼睛，半晌才憋出一句："大当家，你这是要当菩萨啊？"
周玄霄笑而不答，目光却落在远处一个阴暗角落——张震坪正与几个血狼帮的人低声交谈，不时朝这边张望。
夜渐深，狂欢的山贼们陆续睡去。
周玄霄独自坐在聚义厅内，面前摊开着那封密信。
他用手指轻敲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官府内部也有派系之争..."他喃喃自语，"赵雄不过是弃子..."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冷锋无声地出现在门口："查清楚了，张震今晚偷偷派了个人下山。"
周玄霄似乎早有预料："往哪个方向去了？"
"县城。"
"果然。"
周玄霄将密信投入灯焰，看着它化为灰烬，"先别打草惊蛇，派人盯着就行。"
冷锋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问道："那官印...究竟有什么用？"
周玄霄望向窗外的夜空，星光黯淡："在这世道，有时候一块铜印比一百把刀还有用。"
他转头看向冷锋，"对了，明日开始设立抚恤制，这事你亲自督办。"
冷锋点头应下，却又忍不住道："咱们的存粮也不多..."
"所以更要这么做。"
周玄霄的声音突然变得深沉，"要让兄弟们知道，跟着我周玄霄，活着有酒喝，死了家小有人养。"
他顿了顿，"人心，比粮食金贵。"
冷锋深深看了周玄霄一眼，似乎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位年轻的大当家。
他默默退下，只留下周玄霄一人在摇曳的烛光中沉思。
山寨深处，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
那是重伤未愈的张大疤，这个跟过五个寨主的老匪，此刻正躺在简陋的草铺上，望着分到手中的绸缎发呆。
"头回见着给死人发粮的..."
他粗糙的手指抚过光滑的绸面，浑浊的眼中竟有泪光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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