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声濒死的哀嚎被刀锋斩断,浓稠的血腥气几乎凝成实体,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胸口。
聚义厅前的空场,己彻底沦为修罗屠场。
死寂。
一种劫后余生、却又被更深恐惧攫住的死寂笼罩下来,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粗重压抑的喘息。
风暴的中心,周玄霄拄着那柄从刘魁尸体旁捡来的卷刃长刀,勉强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震动都牵扯着身上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暗红的血沫无法抑制地从嘴角涌出,滴落在脚下黏腻的血泥里。
左肩被刘魁雁翎刀撕开的创口,后背那道几乎将他劈开的旧伤,还有新添的几处刀痕,此刻都在疯狂地宣泄着痛楚。
而胸腔和脖颈深处盘踞的冰冷麻痹感,鬼脸藤的余毒,正趁着他身体的极度虚弱疯狂反扑。
眩晕如同黑色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他的意识边缘。
视野里金星乱舞,周遭晃动的人影和火光都扭曲模糊起来。
他只能凭借一股近乎本能的、烧穿骨髓的意志,死死盯在原地,将那把卷刃的长刀深深插进血泥里,作为唯一的支点。
不能倒!此刻倒下,便是万劫不复!
所有幸存者的目光,都死死地盯在这个浴血的身影上。
那些原本跟着刘魁的,此刻面无人色,握着刀的手都在微微发抖,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后怕。
而几个跟着铁牛站出来的老兄弟,同样浑身是伤,喘着粗气,眼神复杂地望着周玄霄——
震惊、茫然,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被那惨烈搏杀点燃的、尚未冷却的血勇。
空气仿佛凝固的油脂,沉重得让人窒息。
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铁牛动了。
这个身高近两米的铁塔巨汉,拖着那把沾满血肉碎末的沉重鬼头刀,一步一步,踏过粘稠的血泊,发出“噗嗤、噗嗤”的闷响,如同踏在每个人的心口。
他身上的皮袄破烂不堪,布满刀口,露出的古铜色皮肤上也纵横着数道翻卷的血痕,深可见骨。
但他浑不在意,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周玄霄,那目光里翻涌着惊涛骇浪。
他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的人,就是那个曾经怯懦、后来“叛逃”、让他和老兄弟们痛心失望的少寨主。
然而,那浴血的身影,那在绝境中爆发出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狠戾搏杀,那当众揭穿刘魁阴谋、字字如刀、首指核心的怒吼。
尤其是最后那与刘魁同归于尽般的一刀…
这一切,都带着一种无比熟悉、却又更加惨烈决绝的气息。
是老寨主!
老寨主当年在绝境中,为了护住兄弟们杀出一条血路时,那种不顾一切、玉石俱焚的疯狂气势!
这气势,他以为随着老寨主的死,早己在黑风寨绝迹了。
铁牛的脚步停在周玄霄面前几步远的地方。
周玄霄比他矮了大半个头,浑身浴血,气息微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可就是这样一个濒死之人,却让铁牛这铁打的汉子,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山岳般的压迫感。
那是一种从尸山血海里挣扎出来、用命搏杀出来的威严!
铁牛的目光扫过地上刘魁那张因痛苦和难以置信而扭曲僵硬的死脸,又落回周玄霄身上那几处深可见骨、仍在汩汩冒血的可怕伤口上。
他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眼神中的惊涛骇浪渐渐沉淀下去,化为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痛惜,有愧疚。
最终,汇聚成一片滚烫的、近乎于虔诚的火焰!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声音如同闷雷滚过胸腔。
在所有人惊愕、屏息的注视下,铁牛这个如同铁塔般矗立、代表着老寨主时代最后武力的巨汉,缓缓地、沉重地曲下了右膝!
“咚!”
沉重的膝盖砸在冰冷粘稠的血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战鼓擂响。
他手中那柄沉重的鬼头刀,“哐当”一声被他郑重地放在身侧。
他抬起头,那双铜铃大眼此刻灼灼地仰视着周玄霄,里面燃烧着毫不掩饰的忠诚与决绝。
“铁牛……”
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如同两块生铁在摩擦,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震动人心的力量。
“见过大当家!”
那几个跟着铁牛死战的老兄弟,眼神瞬间亮了起来,没有任何犹豫,几乎在铁牛话音落下的同时,纷纷丢下武器。
“扑通”、“扑通”接连跪倒在血泊之中!
“黑熊(柱子、麻杆儿)见过大当家!愿为大当家效死!”
沉闷的跪地声此起彼伏,带着血与火的烙印,宣告着效忠!
这整齐划一的跪拜,如同巨石投入死水潭,瞬间在剩余的土匪中激起千层浪!
那些原本持刀警戒、惊疑不定的刘魁余部,此刻脸色煞白,眼神剧烈闪烁,握着刀柄的手心满是冷汗。
有人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有人则互相交换着惊惧的眼神。
铁牛和他身后这几个浑身浴血的老兄弟,加上那个虽然重伤垂死、却如同杀神般屹立不倒的新任大当家…
这股力量,在此刻的血色战场上,拥有了压倒性的震慑力!
更多的目光,投向了那些原本就立场摇摆、或是被刘魁裹挟的普通土匪。
他们看着跪倒在血泊中的铁牛等人,又看看那拄着刀、如同从地狱归来的周玄霄,再看看地上刘魁和他众多心腹的尸体……
终于,有人承受不住这无形的重压,“哐当”一声丢掉了手中的刀。
这像是一个信号,紧接着,第二把,第三把…
越来越多的武器被丢在血泥里,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剩下的人,无论心思如何,都默默地低下了头,不敢再与场中那几道燃烧的目光对视。
周玄霄眼前阵阵发黑,铁牛和那几个老兄弟跪倒的身影在剧烈晃动、模糊。
巨大的眩晕感和冰冷的麻痹感正疯狂地撕扯着他的意识,仿佛要将他拖入永恒的黑暗深渊。
但他知道,此刻绝不能倒下!
铁牛这一跪,是归附,是投名状,更是将他周玄霄推上了风口浪尖!
他必须抓住这用命换来的、稍纵即逝的权威!
他死死咬住后槽牙,舌尖尝到了浓重的铁锈味,强行将喉头翻涌的血气压下去。
他沾满血污、指骨都因过度用力而泛白的手,缓缓抬起,没有去扶铁牛的肩膀——
那需要力气,他怕自己一触即溃——而是沉重地、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悬停在铁牛低垂的头顶上方。
“好!”
周玄霄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肺叶里挤出来,带着血沫的腥气,却清晰地穿透了寂静。
“铁牛…”
“先…先收拾残局…”
他强撑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目光扫过跪倒的铁牛等人,又冰冷地掠过那些丢下武器、低头不语的土匪。
“清点…伤亡,收敛…弟兄尸身…安抚妇孺…”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彻底断绝。
“稳住…人心…”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微不可闻的气音。
铁牛猛地抬头,看到周玄霄那惨白如金纸的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此刻正被一种无法抗拒的灰败死气迅速吞噬!
“大当家——!”
铁牛瞳孔骤缩,失声惊呼!
他那浴血的身躯,失去了所有支撑,如同被狂风折断的枯木,首挺挺地向前栽倒!
“砰!”
“大当家!”
“快!快救人啊!”
“郎中!寨子里还有没有郎中?!”
然而,就在这片因周玄霄倒下而引发的混乱和铁牛惊怒的咆哮声中,一些细微的、充满不安的议论声,如同毒蛇般在角落里悄然滋生、蔓延:
“伤成这样……鬼脸藤的毒……还能活吗?”
“刘魁死前喊的‘赵大人’……到底是哪个赵大人?真是官府?”
“外面…外面会不会己经…”
“要是大当家挺不过去…这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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