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萧沉如同一个血水里捞出来的破麻袋,浑身湿冷、散发着血腥和焦糊气息,踉跄着踏入外门区域边缘时,天早己黑透。稀薄的星光勉强勾勒出建筑的轮廓。他避开巡夜的弟子,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和对路径的模糊记忆,终于看到了丁字区那片如同蹲伏在黑暗中的巨兽般阴冷的石屋群。
推开柒叁贰号那扇腐朽的木门,熟悉的霉味和湿寒气包裹而来,竟让他感到一丝诡异的“温暖”——至少,暂时安全了。
他反手死死插上门栓,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剧烈地喘息,每一次都扯动着全身的伤口。石屋里一片死寂,只有他粗重如拉风箱般的呼吸声在回荡。
过了许久,他才积攒起一点力气,挣扎着爬到石床边,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那个冰冷坚硬、被体温捂得温润了几分的玉匣。打开匣盖,一股精纯至极、带着凛冽寒意的灵气瞬间弥漫开来,让这阴冷的石屋都仿佛降了几度。匣内,一块拳头大小、通体莹白、内部仿佛有冰晶云雾缓缓流转的矿石静静躺着,散发着柔和而清冷的微光。这正是他拼死得来的寒玉髓!纯净度之高,远超丹房对任务的“中等以上”要求!
看着这块瑰宝,萧沉疲惫至极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劫后余生的笑容,随即又被剧痛扭曲。
他盘膝坐好,开始运转《引气诀》。这一次,他刻意引导那丝微弱的气感,小心翼翼地靠近怀中寒玉髓的方向。果然,丝丝缕缕精纯的至寒灵力被气感牵引,如同涓涓细流,缓慢地渗入体内。
这股寒气入体,不但没有加重伤势,反而如同甘霖般抚慰着他灼伤的经脉,带来难以言喻的清凉舒适感。那丝丝缕缕的寒气融入微弱的气感之中,气感竟然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其缓慢但确实存在的速度,一丝丝地壮大起来!破碎丹田边缘的死寂区域,仿佛被这寒气触动,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松动!
更奇妙的是,眉心处一首沉寂的青铜罗盘,再次被这精纯的寒气引动,散发出更加清晰的一缕清辉。清辉如同温柔的月光,缓缓拂过他受损最严重的几条经脉。清辉所过之处,那些被赤焰符狂暴火灵力灼伤、如同干裂河床般的经脉,传来一阵微麻微痒的感觉!仿佛……破碎的边缘在极其缓慢地弥合!虽然效果微弱到近乎可以忽略不计,但这绝对是真实的修复!
萧沉沉浸在这久违的、伤势被微弱修复、力量在缓慢恢复的奇异状态中,如同久旱的枯木逢着点滴甘露。他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疼痛,贪婪地汲取着这来之不易的生机。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己泛起一丝惨淡的鱼肚白。
笃笃笃!”
一阵极其轻微,却又清晰无比的敲击声,突兀地从冰冷的石壁方向传来!
不是来自门外!是石壁内部!
萧沉猛地睁开双眼,瞳孔瞬间收缩!全身肌肉骤然绷紧!重伤疲惫的身体瞬间进入最高警戒状态!所有细微的、因寒玉髓带来的舒适感荡然无存,只剩下冰冷的杀机!
他屏住呼吸,如同一尊石雕,唯有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死死锁定声音传来的那片石壁。左手悄无声息地扣住了藏在石床边缝隙里的半截断匕,右手则缓缓摸向怀中……那张得自死去杀手的、唯一一张尚未使用的低阶攻击符箓——金针符!
是谁?!
是周通的爪牙去而复返?还是……那两个潜伏在暗处的影傀,终于按捺不住,趁着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找到了他的藏身之地?
石屋内的空气瞬间凝固,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敲击声停顿了片刻,仿佛在试探。紧接着,第二声敲击再次传来,依旧轻微,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节奏感。
“笃笃…笃…笃笃笃…” 那带着某种奇异节奏的敲击声再次响起,比刚才清晰了一丝,仿佛在耐心地等待回应,又像是在传递某种信息。
萧沉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声音来源的那片石壁。汗水混杂着伤口渗出的血水,从他紧绷的下颌滴落,在冰冷的石地上晕开一小团暗红。左手紧握的断匕纹丝不动,右手掌心紧贴着怀中那张唯一低阶攻击符箓——金针符粗糙的符纸边缘,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符箓内部封印的锐金之气隔着符纸传来冰冷刺骨的触感,这是他此刻唯一能依仗的、能瞬间爆发出远超自身境界杀伤力的底牌。
回应?还是静观其变? 暴露自己的虚弱?还是继续僵持下去?
无数念头在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对方能精准找到这里,显然掌握了他的行踪。沉默绝非上策。他需要信息,哪怕是最微小的信息!
“谁?”萧沉强迫自己嘶哑的喉咙发出低沉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岩石,每一个字都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和压抑的冰冷戒备。
敲击声停顿了。 石屋里只剩下他压抑的呼吸。 片刻的死寂,比之前的敲击更让人窒息。
就在萧沉几乎要按捺不住,准备冒险催动一丝气感探查石壁时—— “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如同细沙滑落的摩擦声响
起。紧接着,那块传来敲击声的石壁,边缘极其细微地……向下移动了一丝!
萧沉瞳孔骤缩! 那不是天然的石壁!那是一块伪装得天衣无缝的石板!石板下方,露出一个狭窄幽深的缝隙,仅容一只手掌勉强探入。
一只纤细、白皙、涂着鲜艳蔻丹的手,从那狭窄的缝隙中轻盈地探了出来。那只手美得近乎妖异,与这冰冷粗糙的石壁形成刺眼的对比。它没有带来任何物品,只是摊开掌心,静静地停在缝隙外,像是在无声地索要着什么。
萧沉的目光死死锁在那只手上。艳红的蔻丹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妖异的光泽。这绝不是寻常女子的手!这只手的主人,是敌?是友?索要何物?
他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可能——对方想要他怀中的寒玉髓?还是……他拼死带出来的情报?亦或是……他这条命?!
目光扫过自己浑身浴血、狼狈不堪的状态,萧沉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冰冷。他此刻的状态,如同砧板上的鱼肉!这只手,更像是索命的邀请!
左手紧握的断匕没有丝毫放松,右手却缓缓、极其缓慢地从怀中挪开,移向腰间的一个不起眼的皮囊——那是从寒潭杀手尸体上摸来的一个简陋储物袋。里面除了几块下品灵石、几瓶劣质丹药和一些杂物外,唯一有点价值的,就是杀手随身携带的、代表其身份的一枚布满诡异螺旋纹路的黑色令牌。
这时,那只停在缝隙外的、涂着蔻丹的纤手,忽然极其缓慢地、优雅地……勾了勾食指。 姿态慵懒,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仿佛在说:拿来。
萧沉的呼吸猛地一滞。对方要的,就是这块令牌?!还是……它在试探他有什么东西值得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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