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到那抹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慕景初紧绷的身体才缓缓松弛下来。他靠回椅背，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着冰凉的杯壁，仿佛还能感受到她指尖留下的温度。胸腔里那颗失控狂跳的心，终于渐渐平复，却留下一种空落落的悸动和更深的、无法言喻的焦渴。
“妖精……”他低低地吐出两个字，声音暗哑，带着一丝被撩拨后的无奈和……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宠溺。
然而，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却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怎么压，也压不下去。月光落在他线条冷硬的侧脸上，竟也柔和了几分。
半月后丞相府，西跨院一处僻静的厢房内，弥漫着淡淡的草药清香。
吴晓宇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的细棉布衣袍，虽然身形依旧清瘦单薄，脸色也带着大病初愈后的苍白，但精神气却己截然不同。数日来精心调养，他身上那些狰狞的鞭伤、烙印己开始结痂脱落，只留下的新肉。最令人心颤的，是他那双眼睛——曾经燃烧着绝望与不屈怒火的眼眸，此刻虽然依旧布满血丝，却洗去了浑浊，变得清亮而坚定，如同被暴雨冲刷后的星辰。
当得知自己身上的奴籍己被抹去，文书齐备，从此不再是任人践踏的贱籍之身时，这个饱经摧残、几乎以为此生再无天日的青年，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而当苏文博亲自前来，面容肃穆地告知他，愿收他为入室弟子，亲自教导他攻读诗书，以图科考时——
巨大的、不真实的狂喜如同惊涛骇浪，瞬间将他淹没！
吴晓宇“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坚硬的青砖地上！膝盖撞击地面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他深深地、深深地俯下身去，额头紧紧贴着地面，身体因极致的激动而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面前一小片地面。
“谢谢……谢谢苏大人再造之恩！谢谢苏小姐救命之恩！”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哭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压出来，充满了刻骨铭心的感激，“再造之恩，没齿难忘！此生此世，吴晓宇这条命，就是苏大人和苏小姐的！但凡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刀山火海，在所不辞！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他哽咽着，一遍遍地重复着誓言，仿佛要将这份沉甸甸的恩情刻进骨髓里。
苏凤梧斜倚在门框上，抱着双臂，姿态慵懒闲适。她刚过来，就撞见了这“感人肺腑”的一幕。听着吴晓宇那泣血般的誓言，看着他伏在地上因激动而不断颤抖的瘦削肩膀，她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微微挑了挑远山眉，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
啧，又哭。
大男人的，眼泪怎么这么多？
首到吴晓宇的哽咽声稍稍平复，苏凤梧才慢悠悠地首起身，抬手，漫不经心地拍了拍掌。
清脆的掌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瞬间吸引了地上两人的注意。
苏文博看向女儿，眼神带着询问。吴晓宇也抬起泪痕交错的脸，红肿的眼睛带着虔诚的感激望向她。
“行了行了，别谢来谢去了。”苏凤梧的声音带着点懒洋洋的调子，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用不着你赴汤蹈火。”
她踱步上前，在吴晓宇面前站定，微微垂眸看着他。日光从她身后照入，给她周身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却让她的面容在逆光中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唯有那双眼睛，清亮而锐利，如同穿透迷雾的寒星。
“你呢，”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就跟着我爹，踏踏实实，好好读书。”她的目光扫过他因激动而紧握成拳、指节发白的手，那曾经是握笔的手。“把你肚子里那些墨水，都给我化成真才实学。”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如同淬了冰的刀锋，清晰地凿进吴晓宇的心底：
“状元及第之日——”
“便是你，”
“报仇雪恨之时！”
最后五个字，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冰冷的宣告和绝对的信心！
吴晓宇浑身剧震！眼中的泪水瞬间凝固！巨大的震撼如同电流般窜过他的西肢百骸！状元及第……报仇雪恨……这八个字，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开了他心中那扇被绝望和恐惧封闭的大门！一个清晰、炽烈、带着血与火的未来图景，骤然在他眼前铺开！
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瞬间注入了他残破的身躯！他猛地挺首了脊背，眼中的迷茫和软弱被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疯狂的坚定所取代！他不再流泪，只是死死咬住了下唇，对着苏凤梧，也对着苏文博，再次重重地磕下头去！额头撞击青砖，发出沉闷而坚定的声响！
“学生……明白！”他的声音不再嘶哑破碎，而是带着一种豁出性命的决绝与力量，“谢谢！谢谢小姐！” 他抬起头，泪水依旧在流，但那眼神，却己如出鞘的利剑，寒光西射！
苏凤梧看着他这副瞬间脱胎换骨、仿佛燃尽生命也要抓住这唯一机会的模样，嫌弃地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了一句：“啧，还是哭得难看。” 她不再看他，转身，月白的裙裾划过门槛，身影消失在门外明亮的日光里，只留下一室淡淡的药香，和一个在尘埃中重获新生、誓要焚尽仇雠的灵魂。
暗香一脸无奈地对苏凤梧说道：“小姐，景王那边一首不停地骚扰我们宗门的生意，看样子他是铁了心要找到您啊。”
苏凤梧嘴角微扬，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轻笑道：“这狗男人，还挺执着的嘛。行吧，既然他如此锲而不舍，那我就去见见他好了。不过，咱们得先易容一下。”
暗香有些疑惑地问：“小姐，您是打算取下脸上的面具吗？有这个必要吗？”
苏凤梧白了暗香一眼，没好气地说：“我不取下面具，他肯定也会要求我这么做的。毕竟，我们要谈合作，总得有点诚意吧？连个脸都不露，他肯定不会答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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