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
关外营地的喧嚣,隔着一层车壁,变得模糊而遥远。
沈书辞正擦拭着那把军用匕首,冰冷的刀锋映出她平静无波的脸。
笃。笃。笃。
三声轻微而克制的敲击声,从车门外传来。
孙大娘立刻紧张起来,下意识地将林丫和林宝护在身后。
沈书辞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她起身,走到门边,透过那道伪装成裂缝的观察口向外看。
门外站着的,是昨夜那个被救下的女孩。
她换了一身浆洗得发白的干净衣裳,头发也梳理得整整齐齐,只是脸色依旧苍白,带着几分怯意。
沈书辞拉开车门。
女孩被这突如其来的开门声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当她看清车门口站着的,是一个同样衣衫破旧、面带尘灰的女人时,她愣住了。
沈书辞没有说话,只是侧身,让开了门口的位置。
女孩犹豫了一下,还是迈步走了上来。
当她的脚踏入车厢,看到里面整洁的环境和两个精神头十足的孩子时,眼中的讶异一闪而过。
她很快收敛了情绪。
“噗通”一声。
女孩首挺挺地跪在了车厢的地板上,对着沈书辞,郑重地磕了一个头。
额头与冰冷的车内地板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恩人。”
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我叫柳莺。多谢恩人昨夜出手相救,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她没有抬头,依旧保持着磕头的姿势。
沈书辞看着她。
“我听到了。”
“起来吧。”
柳莺这才慢慢首起身,她跪坐在地上,仰头看着沈书辞。
“昨夜,我看到了。”
柳莺的视线扫过车厢内壁,最终落在了沈书辞的手上。
“让瓦罐碎裂的暗器,是从您这辆车里射出来的。”
“若非您出手,我……”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眼中的后怕与感激,说明了一切。
沈书辞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她只是转身,倒了一杯温水,递了过去。
“喝点水。”
柳莺双手接过水囊,那温热的触感让她冰冷的手指恢复了一丝知觉。
她小口地喝着,像是在汲取勇气。
“我无以为报。”
柳莺放下水囊,再次看向沈书辞。
“但我或许,有办法能帮到恩人。”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我看恩人这车,是要往北去。这雁门关,不好过。”
“我有一位远房表叔,是‘西海商队’的管事。他们商队今日午时便要启程过关。”
“我可以去求求他,让恩人您的车,混在商队里。”
“商队人多眼杂,又有重金开道,守关的兵士不会细查。只要跟在队里,定能平安过关。”
车厢内一片安静。
孙大娘的呼吸都放轻了。
这无疑是眼下最好的办法。
沈书辞的指尖在膝盖上无声地敲击着。
她看着柳莺那双清澈又带着一丝恳求的眼睛。
“条件。”
她吐出两个字。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这个道理,她比谁都懂。
柳莺的身体微微一颤。
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从怀里最贴身的地方,取出了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
她将小包双手奉上。
“我想请恩人帮我一个忙。”
“出了雁门关,一路向北,若是有机会路过朔州城,请您将这封信,交给城中‘百草堂’药铺的一位许先生。”
朔州城。
沈书辞在脑中对照了一下地图。
那是她北上路线上,必然会经过的一座大城。
她没有去接那个信包。
“信,我要看。”
她的语气平静,却不容置喙。
柳莺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点头。
“应该的。”
她当着沈书辞的面,小心地解开油布,从里面拿出一封封得完好的信件。
信封上,只写着“许先生亲启”五个字。
沈书辞接过信,没有立刻拆开。
她的手指在信封的封口处轻轻捻过。
火漆完好,没有二次封存的痕迹。
信纸的质地普通,没有夹层。
她这才撕开封口,抽出里面的信纸。
信纸上,是娟秀的女子笔迹。
内容很短,也很家常。
开头是问候那位许先生的身体安康,接着报了平安,说自己己随商队北上,不日或可抵达。
信中提到了家乡遭了灾,父亲亡故,自己和母亲不得不流浪,万幸遇到了好心的表叔收留。
最后,是嘱咐许先生保重身体,勿要挂念。
通篇都是些家长里短,没有任何暗语,也没有提及任何敏感的地点或人名。
就是一封最普通的,报平安的家信。
沈书辞将信纸折好,重新塞回信封。
她看着柳莺。
“许先生是你什么人?”
“是……是家父的一位故交。”
柳莺的眼神闪躲了一下,但还是回答了。
“我父亲去得早,临终前嘱咐我和娘,若是在外面活不下去了,就去朔州城投奔他。”
沈书辞不再追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只要这封信本身没有问题,就足够了。
她将那个信包收了起来,揣进怀里。
这个动作,代表了她的承诺。
柳莺的脸上,终于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她再次对着沈书辞,深深一拜。
“多谢恩人。”
半个时辰后。
西海商队的营地里。
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正一脸不耐地听着柳莺的恳求。
“表叔,您就帮帮忙吧!”
“这位大娘也是可怜人,带着三个孩子……”
她指着孙大娘所在的方向。
那管事瞥了一眼停在不远处,破破烂烂的“马车”,眼中闪过一丝鄙夷。
“小莺,不是我不帮你。商队有商队的规矩,多一辆车,就多一份风险。”
“万一被查出什么……”
他的话还没说完。
一只手伸了过来,将一块碎银子,不着痕迹地塞进了他的掌心。
银子不大,但分量十足。
管事的话头顿住了。
他捏了捏那块银子,脸上的不耐烦,瞬间变成了和煦的笑容。
“哎呀,既然是你开口,表叔哪有不应的道理。”
“都是逃难的可怜人,相互帮衬是应该的。”
他将银子揣进袖袋,对着沈书辞换上了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
“让你那辆车,跟在队尾。”
“记住了,过关的时候,不问话,别开口。一切听我号令。”
“是。”
沈书辞点了点头,转身回到车上。
午时。
悠长的号角声从关内传来。
西海商队庞大的队伍,开始缓缓启动。
十几辆装满货物的骡车,在伙计们的吆喝声中,汇成一股洪流,朝着那扇巨大的城门,缓缓移动。
沈书辞的这辆“破马车”,混在其中,毫不起眼。
越靠近城门,气氛就越是压抑。
守关的兵痞们手持长矛,眼神像饿狼一样,在过往的每一个人身上扫来扫去。
商队的管事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将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塞进了为首的百户手中。
那百户掂了掂钱袋,满意地点了点头。
“查!”
他懒洋洋地挥了挥手。
所谓的检查,不过是走个过场。
士兵们用长矛随意地在货物上捅了几下,便不耐烦地放行。
一辆辆骡车,顺利地通过了城门洞。
很快,就轮到了队尾沈书辞的这辆车。
负责检查的士兵,甚至懒得走过来。
他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这辆破烂得快要散架的马车,嫌恶地挥了挥手,示意赶紧过去。
孙大娘和两个孩子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眼看着,车轮就要碾过城门内外的分界线。
胜利,就在眼前。
就在这时。
一个冷硬的声音,从城门楼上响起。
“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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