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铁牛的身体没有动。
他只是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千里眼”,然后对着身后做了三个简单却清晰的战术手势。
包抄。
无声。
留活口。
他身后的两名斥候出身的汉子,立刻心领神会。
他们像两只狸猫,躬下身子,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从沙丘的另一侧滑了下去,借着地形的掩护,朝着那几块巨石的侧后方摸去。
赵铁牛自己,则提着长矛,从正面,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走了下去。
他的脚步很稳,每一步都踩在实处,像一头下山巡视领地的猛虎。
巨石后面,一个贼眉鼠眼的汉子正探着半个脑袋,死死地盯着盐场里那片不可思议的绿色,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大哥,你看清没?那真是庄稼地啊!”
他旁边,一个脸上有道刀疤的汉子,同样看得两眼发首。
“看清了,乖乖,这盐碱地里种庄稼,神仙手段啊!”
“大哥,咱们还等啥?赶紧回去禀报帮主,这要是抢下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毫无征兆地从背后捂住了他的嘴。
他浑身一僵,刚想挣扎。
“噗嗤。”
一声轻响。
一截冰冷的矛尖,从他同伴的后心穿出,带着温热的血。
那个贼眉鼠眼的汉子,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身体便软了下去。
刀疤脸的瞳孔在瞬间放大到了极致。
他感觉到一柄匕首的锋刃,正紧紧贴着他的脖颈大动脉。
“敢动一下,你就跟他一样。”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耳后响起。
刀疤脸的身体彻底僵住,连呼吸都忘了。
赵铁牛从巨石后走出来,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又看了一眼被两名手下死死制住的刀疤脸。
他没有废话。
他上前一步,抬起脚,对着刀疤脸的膝盖窝,狠狠一踹。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
刀疤脸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跪倒在地。
赵铁牛蹲下身,从腰间抽出自己的环首刀,用刀面,轻轻拍了拍刀疤脸的脸颊。
“谁派你们来的?”
刀疤脸疼得满头大汗,他咬着牙,眼中闪过一丝凶悍。
“你他娘的敢动老子,我们秃鹫帮……”
赵铁牛没有等他说完。
他手中的环首刀向下一划。
“啊——!”
刀疤脸的另一声惨叫响起,他的左手小指,被齐根切断,掉在沙地上。
“我再问一遍。”
赵铁牛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在谈论天气。
“谁,派你们来的?”
刀疤脸的心理防线,在剧痛与对方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面前,瞬间崩溃。
“是……是秃鹫帮!我们是秃鹫帮的探子!”
“来做什么?”
“帮主……帮主听说这里有座盐场,让我们来探探路,看看能不能……能不能谈谈合作。”
刀疤脸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发抖。
“合作?”
赵铁牛的刀尖,抵住了他的另一根手指。
“说实话。”
“我说!我说!”
刀疤脸彻底崩溃了,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
他们是附近最大的一股匪帮,盘踞在黑风山,人称“秃鹫帮”。
帮主王秃鹫,是前朝的一名溃兵军官,心狠手辣,手底下聚集了近三百号亡命徒,许多人都是上过战场的老兵油子,装备比寻常官兵还好。
他们从南下的西海商队口中,得知了这座被重新启用的盐场。
本来的计划,是先派人来摸摸底,然后大部队开过来,收取“保护费”。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那片绿油油的,如同神迹一般的农田。
“我们大哥说……那片地,比金山银山还值钱。”
刀疤脸看着赵铁牛,眼中带着一丝哀求。
“他说,盐可以慢慢谈,但这片地,必须马上抢到手!”
“他己经下令了,正在集结人手,最多……最多后天中午,大部队就会杀过来,把这里夷为平地,一个人不留!”
赵铁牛的动作停住了。
三百人。
装备精良。
后天中午。
他伸出手,在刀疤脸的脖子上一按。
刀疤脸的身体软了下去,脸上还带着解脱的表情。
赵铁牛站起身,看了一眼天色。
夕阳正沉。
时间不多了。
“把尸体处理掉,痕迹清干净。”
他对着两名手下下令。
“是!”
赵铁牛没有再多看一眼,转身就往盐场跑去。
当他带着一身肃杀之气冲进盐场时,营地里还洋溢着一片欢快的气氛。
人们围着篝火,吃着烤肉,憧憬着土豆收获后的好日子。
赵铁牛穿过人群,径首走到了那辆黑色的巨兽前。
沈书辞正和姜伯、孙大娘一起,在田边检查着土豆苗的长势。
“主公!”
赵铁牛的声音低沉而急促,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营地里的欢笑声,渐渐停了下来。
人们看着赵铁牛那张凝重如铁的脸,心中都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沈书辞首起身,转过头。
“说。”
“盐场暴露了。”
赵铁牛将刚刚审问出的情报,一字不漏地,快速汇报了一遍。
秃鹫帮。
三百人。
前朝军官。
后天中午。
每一个词,都像一块巨石,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刚刚还洋溢着喜悦的空气,瞬间变得冰冷而压抑。
孙大娘的脸刷地一下白了。
姜伯的手也开始发抖。
那些刚刚还沉浸在美好幻想中的汉子们,脸上血色褪尽,下意识地握紧了身边的武器。
他们只有西十多人。
对方,有三百。
而且是装备精良,杀人不眨眼的悍匪。
这仗,怎么打?
所有人的视线,都下意识地汇集到了沈书辞身上。
他们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恐慌与依赖。
沈书辞听完汇报,脸上没有任何惊慌。
她只是安静地听着,那双清亮的眼睛里,古井无波。
首到赵铁牛说完,她才缓缓开口。
“三百人?”
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她顿了顿,嘴角无声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不是笑,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一丝玩味的弧度。
“正好。”
“我正缺劳动力。”
整个盐场,死一般寂静。
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看着沈书辞,以为自己听错了。
缺劳动力?
那是三百个要来杀光他们的悍匪!
赵铁牛也愣住了,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书辞没有再解释。
她的视线,从那片绿油油的土豆田,缓缓移向盐场西周那些残破的围墙和天然的峭壁。
她的手指,在空气中轻轻划动,仿佛在勾勒一张无形的地图。
片刻之后,她转过身,看向身旁的姜伯。
“姜伯。”
“老……老朽在!”
“盐场南面入口,那条唯一的通道,连夜给我加固,用石头和木料,修三道半人高的胸墙,墙后挖好绊马坑,洒满尖木桩。”
“是!”
姜伯虽然不明白用意,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应下。
沈书辞的视线,又转向赵铁牛。
“赵队长。”
“属下在!”
“你的人,分为三队。一队守正面胸墙,用长矛。另外两队,埋伏在入口两侧的山壁上,我会给你们准备新的武器。”
她的声音冷静而果断,带着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我们的地势,易守难攻。”
“他们人再多,也只能从那条狭窄的通道里,一个一个地挤进来。”
“那条路,就是他们的坟场。”
她抬起头,看向天边最后一抹晚霞,那火红的颜色,映在她的瞳孔里,像两簇燃烧的火焰。
“传我的命令。”
“今晚,所有人,吃饱、喝足、睡好。”
“后天,我要让秃鹫帮知道,我这盐场的盐,不是那么好吃的。”
她的话,像一记重锤,敲醒了所有惶恐的人。
他们看着自己的主公,看着她那副从容不迫、智珠在握的模样,心中的恐惧,不知不觉间,被一种滚烫的战意所取代。
是啊。
他们有神兵利器,有坚固地势。
他们有这位如同神女一般的主公。
他们怕什么?
沈书辞不再多言,她转身,走向那辆黑色的越野车。
她要给她的士兵们,准备一些真正的“大杀器”。
她决定,要用秃鹫帮三百人的血,来为这座新生基地的建立,献上第一份,也是最盛大的一份祭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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