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
林丫揉着眼睛，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
她惦记着主公昨天种下的那片地。
主公说三天后会长出绿芽。
她不懂什么叫三天，但她想去看看。
她悄悄穿好衣服，像一只小猫，无声无息地溜出了营房。
冷风吹在她脸上，让她打了个哆嗦。
她裹紧了身上那件用新布料做的小棉袄，朝着盐场东南角那片空地跑去。
离得还有十几步远，她就停下了脚步。
她的小嘴，一点点张开。
她用力地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可眼前的景象，没有消失。
那片昨天还是深褐色泥土的方正土地上，此刻，竟整整齐齐地，冒出了一片又一片的嫩绿。
那些绿色的幼苗，不过一指高，却破开了泥土的束缚，在清晨微弱的光线下，带着晶莹的露珠，舒展着鲜活的叶片。
生命的气息，扑面而来。
林丫的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下一秒。
一声混合着极致震惊与狂喜的尖叫，划破了盐场清晨的宁静。
“长出来了！”
“长出来了啊——！”
这一声尖叫，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
营房的门一扇扇被推开。
“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正在操练的赵铁牛动作一顿，他提着长矛，第一个冲了过来。
紧接着，是姜伯，是孙大娘，是那西十多个刚刚醒来的汉子。
所有人都朝着声音的源头涌去。
当他们看到那片地时，所有人的脚步，都像被钉子钉在了原地。
奔跑的动作，戛然而止。
喧哗的议论声，瞬间消失。
所有人都僵在那里，如同几十尊被施了定身术的石像。
他们只是看着。
看着那片被周围无尽的灰白盐碱地包裹着的，唯一的，一抹绿色。
那片绿，生机勃勃，整齐划一。
在晨曦的照耀下，仿佛一块镶嵌在死地上的，最完美的翡翠。
昨天，他们亲手将一块块种薯埋下。
主公说，三天。
可现在，才过了一夜。
仅仅一夜。
这片被诅咒了千百年的盐碱死地，真的……生出了庄稼。
“噗通。”
姜伯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
他跪了下去。
他朝着那片绿色的奇迹，朝着那辆停在不远处的黑色巨兽，重重地，磕下了头。
额头与冰冷的冻土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磕头，老泪纵横。
赵铁牛站在原地，他握着长矛的手，青筋毕露。
他看着那片绿油油的幼苗，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这不是人力。
这是神力。
他丢下手中的长矛，那柄能轻易贯穿狼王头骨的神兵，此刻被他弃之如敝履。
他转身，面向那辆车。
然后，他单膝跪地，低下了他那颗从未向任何人低下的，属于玄甲卫的头颅。
“噗通！”
“噗通！”
他身后，那西十多个铁血汉子，没有半分犹豫。
他们齐刷刷地丢掉武器，单膝跪地。
动作整齐划一，如同排演了千百遍。
他们跪的不是那片地。
他们跪的是创造了这片地的，他们的主公。
“神女！”
人群中，不知是谁，用嘶哑的声音喊了一句。
“神女下凡！”
“神女下凡！”
压抑的，狂热的呼喊声，从一个人的声音，变成了几十个人的齐声呐喊。
他们看着那辆车，眼神里不再仅仅是敬畏与信服。
那是一种狂热的，毫无保留的，对神明的崇拜。
车门，无声地打开。
沈书辞走了下来。
她穿着一身干净的灰色棉袄，脸上没有任何尘灰，平静地看着眼前跪倒的一片人。
她的出现，让喧闹的呼喊声瞬间停止。
所有人都将头埋得更低，不敢首视她的身影。
沈书辞没有让他们起来。
她只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份跪拜。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权威，才算真正地，在这片土地上，在这群人的心里，牢牢扎下了根。
她走到田边，看着那些破土而出的土豆苗，眼中也闪过一丝满意。
初级土壤改造液，配合高产良种，效果比她预想的还要好。
她转过身，看向跪在最前面的赵铁牛和姜伯。
“都起来吧。”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众人这才敢起身，但依旧低着头，不敢与她对视。
“主公……不，神女……”
姜伯的声音都在发抖。
“此等仙术，点石成金，我等凡人……”
沈书辞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这不是仙术。”
她环视众人，声音平静而清晰。
“是我家乡代代相传的秘法。”
“需要用特殊的种子，配合秘制的‘神水’，才能在这盐碱地上，种出粮食。”
“种子和神水，只有我才有。”
她的话，简单明了。
没有解释原理，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
一个让他们彻底断了任何侥幸心理，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她一人身上的事实。
众人听完，脸上非但没有失望，反而露出了“原来如此”的神色。
在他们看来，这比无法理解的“仙术”，更让他们心安。
这代表着，只要跟着主公，这样的奇迹，就可以复制。
赵铁牛抬起头，他的视线越过那片绿油油的田地，望向远处那片广阔无垠的荒原。
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如果……
如果这片荒原，都能种上庄稼。
那他们，就真的能在这里，在这片被世人遗弃的绝境里，建立一个家。
一个真正属于他们自己的家园。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像燎原的野火，在他和所有人的心中，熊熊燃烧起来。
接下来的两天，更加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
那片试验田里的幼苗，几乎是一天一个样。
第一天还只是指节高，第二天就蹿到了小腿。
翠绿的叶片舒展开来，肥厚而又宽大，充满了爆炸性的生命力。
所有人都看傻了。
他们每天除了干活，就是跑到田边，看着那些庄稼发呆。
从最初的震惊，到现在的麻木。
他们己经开始习惯，主公身上发生的任何不合常理的事情。
盐场里，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种前所未有的，对未来的巨大憧憬之中。
每个人都干劲十足。
第三天的黄昏。
赵铁牛像往常一样，带领一队人，在盐场外围巡逻。
他登上了东面最高的一处沙丘，习惯性地举起了“千里眼”。
他正要扫视远方。
他的动作，忽然停住了。
他将“千里眼”的焦距，对准了西北方向，约莫五六里外的一片连绵的沙丘。
在那里，两块巨石的阴影下，有几个人影，正鬼鬼祟祟地探出头，朝着盐场的方向窥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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