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人的呐喊,汇成一道浑浊的声浪,拍打在盐场单薄的墙体上。
冲在最前面的,是一群扛着简陋木盾的悍匪。
他们脚下尘土飞扬,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嚎叫,眼中是即将劫掠的贪婪与兴奋。
一百五十步。
一百二十步。
距离在迅速缩短。
墙头上,赵铁牛的手臂稳稳地举着,没有丝毫颤动。
他身后的汉子们,呼吸都变得粗重,手心全是汗水,死死盯着那片压过来的黑色潮水。
一百步。
就是现在。
赵铁牛的手臂,猛然挥下。
但墙头上,没有一支箭射出。
进攻的匪徒们愣了一下。
他们预想中的箭雨没有出现。
跑在最前面的一个刀疤脸悍匪,脸上露出一个狞笑。
他以为对方是吓傻了。
他脚下不停,高高抬起右脚,准备踏出下一步。
他脚下的地面,是松软的浮土,与周围没有任何区别。
可当他的脚落下的瞬间。
地面,消失了。
他整个人像是踩空了台阶,身体猛地向下一沉。
失重感只持续了一瞬。
下一秒,剧痛从他的脚底、大腿、腹部,同时传来。
他低下头。
几根被削得无比尖锐的木桩,从下而上,贯穿了他的身体。
他张开嘴,想发出惨叫。
但声音卡在喉咙里,变成了一声绝望的“嗬嗬”声。
他不是第一个。
也不是最后一个。
在他左右,在他身后,一整排冲在最前面的悍匪,脚下的大地,仿佛变成了一张噬人的巨口。
噗!噗!噗!
此起彼伏的闷响声中,几十个身影瞬间从冲锋的队伍里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突然出现的,布满了陷坑的死亡地带。
凄厉的,不似人声的惨叫,从坑底传来。
冲在第二排的匪徒,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骇得魂飞魄散。
他们拼命想停下脚步,却被身后不明所以的同伴推搡着,不受控制地向前冲去。
“陷阱!有陷阱!”
惊恐的尖叫声,终于盖过了冲锋的嚎叫。
整个攻击阵型,在距离围墙近百步的地方,陷入了巨大的混乱。
前面的人想后退,后面的人想绕开。
人撞人,人挤人。
有的人慌不择路,一脚踩进了另一个伪装好的陷坑。
有的人被绊倒,首接被后面的人踩成了肉泥。
王秃鹫那只独眼,猛地收缩。
他死死盯着那片突然吞噬了他几十个手下的区域,脸上的横肉不受控制地抽搐。
好狠的手段。
好毒的布置。
侥幸绕过第一片陷阱区的匪徒,还没来得及喘口气。
他们面前,出现了一道宽达两丈的壕沟。
壕沟又深又宽,对面就是那座看似不高的围墙。
他们被死死地挡在了这里。
前进,是无法逾越的天堑。
后退,是布满死亡陷阱的屠场。
他们成了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墙头上。
赵铁牛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弩!”
十几名汉子立刻上前,将沉重的守城弩架在墙垛上。
“放!”
没有试射。
没有警告。
“崩!崩!崩!”
十几声沉闷有力的弓弦震响。
十几道粗大的弩箭,带着尖啸,划破百步的距离,精准地射入被困在壕沟前的匪徒人群中。
一个正指挥着同伴,试图用云梯搭桥的匪徒头目,身体猛地一震。
一支弩箭,首接将他和他身旁的另一个人,像穿糖葫芦一样,钉在了一起。
巨大的动能,带着两具尸体向后翻倒,砸进后面的人群里。
另一个扛着撞木的壮汉,刚刚举起撞木,想用它来填平壕沟。
一支弩箭呼啸而至,从他的眼窝射入,后脑穿出,将他整个脑袋都炸开了一半。
红的白的,溅了周围人满脸。
守城弩的每一次发射,都必然带走一条,甚至两条生命。
那不是箭。
那是收割生命的镰刀。
匪徒们彻底怕了。
他们丢下云梯和撞木,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在壕沟前乱窜,试图寻找掩体。
但这片开阔地,除了尸体,什么都没有。
他们成了最完美的活靶子。
“弓箭手!”
赵铁牛再次下令。
“三段射!”
“预备——”
“放!”
第一排弓手张弓搭箭,箭矢越过墙垛,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如同一片乌云,兜头盖脸地砸向壕沟前的密集人群。
“噗噗噗!”
箭矢入肉的声音连成一片。
惨叫声响彻荒原。
“第二排,放!”
第一排弓手后退上弦,第二排立刻补上。
又一波箭雨,覆盖了下去。
“第三排,放!”
箭雨连绵不绝,像永不停歇的冰雹,将那片小小的区域,变成了血肉磨坊。
匪徒们被射得抬不起头,只能蜷缩在地上,抱着脑袋,徒劳地用同伴的尸体来抵挡。
进攻,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他们的悍勇,他们的凶残,在那冰冷的箭雨和致命的弩箭面前,脆弱得像纸一样。
王秃鹫的脸色,己经从暴怒,变成了铁青。
他看着自己的手下,像麦子一样,一排排地倒下,那只独眼里的血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冰冷。
他失算了。
他原以为,这只是一场轻松的劫掠。
他没想到,这座小小的盐场,竟然是一块能磕掉他满嘴牙的铁板。
对方的指挥官,冷静、高效、而且无比狠辣。
每一个陷阱,每一次攻击,都卡在最致命的节点上。
这不是流民,也不是寻常的护卫。
这是正规军,而且是精锐才有的打法。
“鸣金!撤退!”
王秃鹫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
刺耳的锣声响起。
壕沟前那些幸存的匪徒,如闻天籁。
他们连滚带爬地站起来,丢掉所有武器,头也不回地向后逃窜。
他们宁愿冒着踩进陷阱的风险,也不愿再在那个死亡地带多待一秒。
墙头上,赵铁牛没有下令追击。
他只是冷冷地看着那些溃逃的背影。
箭雨,停了。
盐场内外,重归寂静。
只剩下壕沟前那片土地上,插满了箭矢的几十具尸体,和坑洞里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呻吟。
短暂的寂静之后。
墙头上,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赢了!我们赢了!”
“哈哈哈哈!打跑了!这群狗娘养的!”
汉子们丢掉弓箭,兴奋地互相捶打着对方的肩膀,脸上是劫后余生的狂喜与自豪。
他们做到了。
他们用西十多人,正面击潰了三百悍匪的第一波攻击。
他们守住了自己的家。
沈书辞从瞭望塔上走了下来。
她看了一眼欢呼的众人,又看了一眼墙外那片狼藉的战场。
她的脸上,依旧平静。
“打扫战场,救治伤员,补充箭矢。”
她下达了三条命令。
“这不是结束,只是开始。”
欢呼声停了下来。
所有人看着她,心中的狂喜迅速冷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沉稳的信念。
是。
这只是开始。
匪帮退回了他们出发时的营地。
三百人的队伍,回来时,只剩下了两百出头。
所有人都垂头丧气,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王秃鹫翻身下马,一言不发地走进自己的大帐。
他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案几。
几个匪帮头目跟了进来,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妈的!”
王秃鹫一拳砸在帐篷的立柱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这他娘的是哪路神仙?这防守,比他娘的官军卫所还硬!”
一个独臂的头目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
“大哥,对方明显是早有准备,那壕沟和陷阱,不是一天能挖出来的。咱们……咱们要不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
王秃鹫那只独眼扫了过去。
“老子折了快一百个弟兄,你说从长计议?老子的脸往哪搁!”
帐内一片死寂。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长衫,留着山羊胡,看起来像个落魄书生的中年人,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他是秃鹫帮的“狗头军师”,专门负责出谋划策。
他走到王秃鹫身边,压低了声音。
“大当家,硬攻,非智取。”
王秃鹫烦躁地挥了挥手。
“有屁快放!”
那军师不以为意,脸上反而露出一丝阴冷的笑意。
“大当家,您看,那盐场虽坚,但地方不大。他们吃喝拉撒,都得在里面。”
他凑得更近了些。
“属下刚刚观察过,他们院里,只有一口井。”
“咱们,围而不攻。”
他伸出三根手指。
“再派人去把咱们昨天打死的那些野狼尸体拖过来,用投石车,连人带畜生,一起给他们扔进去。”
“不出三天,井水一臭,瘟疫一起。到时候,不用我们动手,他们自己就得开门,跪着求我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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