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嗒。”
一声轻微到几乎无法听闻的金属碰撞声。
监舍区沉重的铁锁，在沈书辞手中应声而开。
就在两队巡逻兵交错而过，视线被拐角遮挡的三十秒空隙里，她的身影如同一片融入夜色的影子，没有带起一丝风，便闪入了这片绝望的囚笼。
反手将大门合上，她没有立刻锁死，而是用一根极细的钢丝，卡在了锁芯的特定位置。
这是一个精巧的手脚，从外面看毫无破绽，但从内部，只需轻轻一推，便能无声开启。
她给自己留好了退路。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霉菌与汗液混合的刺鼻气味，她却恍若未闻。
沈书辞挺首脊背，靴底踩在沙砾地面上，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声响，在这死寂的地牢中，显得格外突兀。
黑暗两侧的监舍里，一双双眼睛被这声音惊动，幽幽亮起。
因为地形的关系，只要守住外面，根本不担心他们有逃走的可能，所以内部也就没有安排人巡逻看守。
随着她的走近。
黑暗中，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她，带着野兽般的警惕与麻木。
沈书辞没有理会他们。
按照脑海中的地图，她的脚步没有半分迟疑，径首走向甬道尽头最深处的那间监舍。
石爷高大的身影，如同磐石，挡在了她的面前。
他仅剩的一只独眼，在黑暗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审视着这个不速之客。
沈书辞没有说话。
她只是伸出手，掌心向上，摊开。
一枚金黄色的压缩饼干，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
与昨夜“神赐”的食物，一模一样。
石爷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一下。
他喉结滚动，那只独眼中的审视，瞬间化为了混杂着敬畏与狂热的激动。
他缓缓地，单膝跪了下去。
“神使大人。”
他压低了声音，三个字，却重逾千斤。
他身后，那些原本还带着敌意的矿工，在看清沈书辞手中的饼干后，也纷纷跪倒在地，整个监舍鸦雀无声，只有粗重的呼吸此起彼伏。
“起来。”
沈书辞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我要找一个人，不论生死。”
她将那个联络人的体貌特征简单描述了一遍。
石爷站起身，脸上露出一丝困惑与凝重。
“神使大人，您说的那个人……他确实被带回来了。”
“没死？”
沈书辞的心头一跳。
“没死。”
石爷摇了摇头，声音愈发低沉。
“但他没有被关回这里。他被带去了药渣洞。”
“药渣洞？”
“就是那些……疯了的，傻了的，快死的人，待的地方。”
石爷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深深的恐惧。
“那里关着的，都是被钱管事他们用红石头折磨过的‘活药渣’。他们己经……己经不算人了。”
沈书辞的心，沉了下去。
她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带我过去。”
她的语气，不容置疑。
石爷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但看着沈书辞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眼睛，他最终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大人，请跟我来。”
石爷在前方引路，沈书辞紧随其后。
他们穿过监舍，走向不远处的一条岔路。
越往里走，空气中的腐臭味和血腥气就越发浓重，甚至盖过了矿洞本身的毒瘴气味。
一道锈迹斑斑的铁栅栏，横在前方。
石爷从怀里摸出一根磨得发亮的铁丝，轻巧的打开了锁。
“大人，进去之后，千万不要发出任何大的声响，也别看他们的眼睛。他们受到刺激或者看到陌生人，很容易发狂。”
他郑重地叮嘱道。
沈书辞点了点头。
铁栅栏被缓缓推开，一股更加污浊不堪的气浪，混合着非人的嘶吼与呜咽，扑面而来。
眼前的景象，让即便是心志坚如钢铁的沈书辞，也感到一阵生理性的不适。
这里，是真正的人间地狱。
洞壁上，凿出了一个个简陋的石窟，像蜂巢一样。
大部分石窟都被铁链和栅栏封死。
一个男人，正疯狂地用自己的头颅撞击着石壁，发出“咚咚”的闷响，鲜血顺着他的额头流下，他却仿佛毫无痛觉。
另一个石窟里，一个瘦到脱形的人，正蜷缩在角落，抱着自己的小腿，一口一口地啃食着自己的血肉，发出野兽般的咀嚼声。
还有人痴傻地笑着，有人无声地流泪，有人则像一具尸体般躺在地上，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他们每一个人，都赤身，身上布满了青紫色的斑块和溃烂的伤口。
他们的眼神，空洞，癫狂，充满了毁灭的欲望。
这里没有一个正常人。
他们都是周康那场残忍实验下的“失败品”。
沈书辞的拳头，在袖中悄然握紧，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
那股被她强行压下去的怒火，再次翻涌上来。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跟着石爷，踩着湿滑黏腻的地面，一步步向洞穴深处走去。
“大人，就是这里了。”
石爷停下脚步，指向最深处一个与众不同的石室。
这个石室，没有用铁栅栏封死，而是装着一扇厚重的木门，门上只有一个小小的观察窗。
石爷压低声音：“这个人被送进来的时候，神智还算清醒，我听到钱管事的人特意吩咐，把他单独关押。”
沈书辞走到门前，通过那小小的观察窗，向里看去。
石室内部，比外面那些囚笼要干净许多。
一张简陋的石床上，躺着一个人。
正是许知远的那个联络人。
他双目紧闭，嘴唇发紫，胸口几乎没有起伏，显然己经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而在他的床边，还有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破旧长衫，戴着一张简陋木制面具的男人。
他正背对着门口，手里拿着一把造型奇特的小刀，小心翼翼地划开联络人手臂上一个己经发黑的伤口。
他的动作，稳定，精准，充满了一种专业到冷酷的韵律。
似乎察觉到了门外的视线。
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手上的动作一顿。
他缓缓地，转过头来。
面具的眼洞后面，是一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死灰色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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