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医的面具，在摇曳的火光下，像一张没有表情的脸。
那句“你敢去吗”，与其说是质问，不如说是一道冰冷的判词。
沈书辞没有回答。
她只是伸出手，将那张写满生死的药方，从鬼医手中拿了过来。
纸张很粗糙，上面的字迹却清晰有力。
她折好药方，揣入怀中。
动作干脆，没有一丝迟疑。
这个动作，就是她的回答。
她转身，向洞外走去。
“石爷。”
守在栅栏外的石爷立刻上前一步。
“大人。”
“我要去钱管事的院子拿药救人。”
沈书辞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
“我需要你在矿区东面，制造一些混乱，越大越好，能把所有巡逻的人都引过去。”
石爷那只独眼，凝视着沈书辞。
他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问有多危险。
他只问了一句。
“能救人吗？”
“能。”
沈书辞点头。
“好。”
石爷吐出一个字，如同砸在地上的石头。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就走，高大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黑暗的甬道深处。
这份不假思索的信任，沉甸甸的，压在沈书-辞的心上。
她回到那间石室，对鬼医说。
“守着他。”
说完，她的身影也融入了无尽的黑暗。
石室里，只剩下鬼医和床上那个奄奄一息的联络人。
鬼医看着门口的方向，那双死灰色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一丝看不懂的情绪。
……
半个时辰后。
矿区的东面。
“快来人啊！这些旷工疯了！”
一声凄厉的呐喊，划破了矿区的死寂。
紧接着，是栅栏被猛烈撞击的巨响，以及上百人同时发出的、压抑了太久的怒吼。
“放我们出去！”
“我们要吃饭！”
“杀了这些狗娘养的监工！”
无数火把被点燃，浓烟滚滚，映红了半边夜空。
被关押的矿工们，在几个核心人物的带领下，如同被点燃的干柴，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
他们用身体，用石头，用一切能找到的东西，疯狂地冲击着监舍的栅栏。
“快！东区暴动了！所有人，都去东区镇压！”
巡逻队的头目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吼叫。
一队队手持长刀的府军士兵，从矿区的各个角落，潮水般涌向东面。
铜锣声、呵斥声、兵器碰撞声，响成一片。
整个矿区的防卫力量，在这一刻，被彻底搅乱。
没有人注意到。
一道黑色的影子，借助混乱的掩护，再次回到了钱管事的院子。
正是沈书辞。
根据鬼医提供的地图，她避开了所有可能残留的守卫，径首来到院落的后方。
一座独立的，用厚实的油布和木架搭建起来的建筑，出现在眼前。
门口，站着两个打着哈欠的仆人，显然没把外面的骚乱当回事。
沈书辞没有给他们任何反应的机会。
她掏出麻醉枪。
“噗，噗。”
两声倒地声。
她将两人拖入旁边的草丛，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
推开暖房的门，一股混杂着泥土芬芳和药草气息的暖流扑面而来。
她按照药方上的图样，迅速找到了那三味关键的药材。
紫血藤。
龙涎果。
鬼面花。
她小心翼翼地采摘了足够的分量，用随身携带的油纸包好。
正当她准备离开时。
她的动作忽然一顿。
一种强烈的危机感，从背后袭来。
她猛地矮身，一个翻滚。
“咻！”
一支淬了剧毒的短箭，擦着她的头皮飞过，死死地钉在了对面的木架上。
一个黑衣人，如同鬼魅，从暖房顶部的横梁上悄然落下，手中握着一把造型奇特的十字弩。
沈书辞的心沉了下去。
是暗卫！
钱管事竟然在这里藏了如此厉害的后手！
那暗卫一击不中，没有任何废话，弃了弩，抽出一柄短刀，再次扑了上来。
沈书辞再次掏出麻醉枪，迅速射出。
麻醉针完全超出了暗卫的认知。
强烈的麻醉剂注入后他便感觉到浑身发麻，“你这是什么妖法。”
显然他的武功底子让他比外面两个仆从体质好的多，没有立刻倒下，只是动作己经迟钝。
沈书辞抓住这机会，匕首如同灵蛇出洞，瞬间划过了暗卫的喉咙。
一抹血线，飙射而出。
暗卫捂着脖子，难以置信地倒了下去。
沈书辞不敢有片刻停留，立刻原路返回。
当她再次回到那片地狱般的药渣洞时，外面的骚乱声己经渐渐平息。
她推开石室的门。
鬼医立刻抬起头。
沈书辞将那包还带着泥土气息的药材，递了过去。
“东西拿到了。”
鬼医接过药包，打开看了一眼，那双死灰色的眼睛里，第一次透出了一丝光亮。
他什么也没说，立刻转身，开始处理药材。
捣碎，研磨，配比，混合……
他的动作，精准、稳定，充满了一种近乎于艺术的专注。
一碗墨绿色的，散发着奇异香气的药汁，很快被调配出来。
他扶起联络人，小心翼翼地将药汁，一点点地灌了下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床上的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沈书辞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突然。
“噗！”
联络人猛地喷出了一口乌黑的毒血。
那血落在地上，发出一阵“滋滋”的腐蚀声。
紧接着，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胸口开始有了明显的起伏。
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虽然依旧虚弱，但眼神里，己经有了神采。
他活过来了。
鬼医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看床上的联络人，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沈书辞的身上。
那眼神，不再是死灰。
里面有震惊，有困惑，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名为“希望”的温度。
“你……你是……沈姑娘？”
床上的联络人看清了沈书辞的脸，激动得想要坐起来。
“别动。”
沈书辞按住他。
“是我。”
联络人眼眶一红，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我以为我死定了。”
他缓了口气，急切地说道：“沈姑娘，您一定要小心！他们己经知道了卫将军的计划，这次抓我，就是想逼我指认卫将军！把脏水泼到卫将军身上。”
“我知道了。”
沈书辞点了点头。
“对了！”
联络人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抓住沈书辞的手臂。
“石爷！您见到石爷了吗？”
“见到了。”
“太好了！”
联络人松了口气，眼神里充满了敬佩。
“沈姑娘，您可能不知道。石爷，他就是我们这些矿工里，所有反抗之人的‘头儿’！”
沈书辞先前看出来石爷地位很高，但是没想到他竟然是反抗领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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