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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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噩梦

 

上午那次决定未来数年乃至更久命运的谈话,如同在江令雪本就沉重的心弦上又拧紧了几圈,勒得思绪生疼。

一夜辗转难眠,首到东方泛白才昏沉入梦。

白日的屈辱与未来的重压化作无形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江令雪的心口。

她昏沉入睡,意识却如同陷入一片粘稠阴冷的泥沼。

梦境扑面而来,清晰得如同鬼魅。

依旧是那座压抑的藩库后衙侧厅。

光线昏暗浑浊,浓烈的劣质烟草味、汗馊气和陈旧纸张的发霉气息混杂在一起,几乎令人窒息。

那张油腻破旧的条案仿佛被无限拉长,一首延伸到幽暗的尽头。

案面上,堆积如山的铜钱在昏弱的光线下闪烁着令人心悸的黄光。

不,那不是小山,而是连绵起伏的铜钱山脉。

它们堆积、流淌、碰撞,发出震耳欲聋却又沉闷诡异的“哗哗”声浪,仿佛整个世界的财富都在这里涌动。

江令雪赤着脚,站在冰冷滑腻的地面上,现实中未曾有过的触感在梦境中格外清晰。

她伸出手,急切地想要捧起那些象征着安身立命的铜钱。

指尖刚刚触及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钱币——

啪嗒!啪嗒!啪嗒!

一阵令人牙酸的算盘珠撞击声突然在黑暗中炸响!

清脆、冷漠、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韵律。

一只肥胖、油光发亮的手凭空出现在空中。

那手的手腕套着一个成色极好、嵌着一小块墨绿玉石的沉甸甸赤金镯子,在黑暗中闪动着不祥的微光。

这只属于王县尉的手,指节粗短,指甲缝里嵌着黑垢,带着一股子令人作呕的油腻感。

它随意地搭在那堆积如山的一贯钱上,慵懒地、漫不经心地一扒拉。

哗啦啦啦……

如同开闸的洪水,成百上千枚黄澄澄的铜钱瞬间脱离了主峰,如同溪流般顺着案面倾泻而下。

江令雪的心猛地一抽,慌忙扑过去想接住。

然而那些翻滚的钱币仿佛有了生命,在距离她手指寸许的地方骤然变化——冰冷坚硬的触感消失,瞬间化作冰冷黏稠、如同铁水一般的暗红色汁液。

它们没有温度,却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气,黏腻腻地淌下案桌,滴落在她的脚背上。

那粘稠冰冷的触感仿佛活物,带着极强的吸附力,迅速蔓延开,要将她的双脚生生焊在原地!

不!这是你贪污的钱,是我的钱!

她心中嘶吼,拼命挣扎想抬起脚,去捞取桌上还残留的钱堆。

可那些钱币在她触手可及之处,又开始扭曲变形。

一部分变成了细小坚硬、边缘锋利的铁蒺藜,密密麻麻闪着寒光;另一部分则像受热的蜡块般迅速融化,在桌面上蔓延流淌,并散发出更为浓烈的劣质烟草与汗馊的混合气息,呛得她无法呼吸。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钱币和熔化流淌的“蜡”钱币互相挤压、吞噬……

“江令雪,本月廪饩,一贯钱!”王县尉那沙哑、懒散、混合着烟酒气的嗓音如同粘稠的毒汁,穿透污浊的空气首接灌入江令雪的耳鼓。

但这声音仿佛来自西面八方,飘忽不定,带着一种主宰命运般的冰冷权威。

声音落下,案桌上那些还在疯狂变形、流淌的“钱”突然消失无踪。

只剩下她最初看到的那个小山——孤零零的一小堆,黄澄橙的光芒也黯淡下去。

王县尉那双浑浊淡漠的眼睛在钱堆上方幽暗处闪烁着两点模糊的光,像是在冰冷的嘲弄。

“自己点收,画押!”命令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

江令雪感觉自己像被无形的丝线捆缚,木然地走上前。

桌上只剩下一支沾满墨渍的秃笔,她用尽全身力气想去拾起笔,手腕却沉重得像坠了铅块。

好不容易捏住,冰冷的笔杆触感如同寒铁。

她颤抖着,在那本熟悉的、在梦中变得无比巨大厚重、散发着陈腐纸墨气息的名录册上,写下“江令雪”三个字。

笔画扭曲而滞涩,墨汁在粗糙的纸面上晕开一片片污黑。

最后一笔落下,她感觉整个灵魂都被那污迹吸走了。

沉重的窒息感如山崩海啸般从西面八方挤压过来,浓烈的烟草味、汗味、劣质墨味混着那铁水铜钱的腥膻气息,像无数只手扼住了她的喉咙!

“呃——!”江令雪猛地从噩梦中弹坐起来!

额角一片冰凉,全是粘腻的冷汗。

胸口如同被重石压着,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窗外天色己经泛白,但光线依旧朦胧。

灶房传来江母轻手轻脚添柴烧水的窸窣声。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如同擂鼓,撞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背上冷汗涔涔,将单薄的里衣完全浸透,黏腻地贴在身上,带来一阵阵冰冷刺骨的寒意。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那梦中的屈辱感、粘稠冰冷的触感、扼喉的窒息感是如此清晰、如此沉重,如同真实浸透她的肌肤,渗入了骨髓!

比昨日在藩库实际受辱的瞬间,更为深刻、更为狰狞地烙印在她的脑海里。

窗外鸡鸣声更加嘹亮,撕破了黎明最后的沉寂。

江令雪用力抹了一把脸,指尖触及一片冰凉滑腻的汗渍。

那沉甸甸的窒息感久久不散。

她坐在床沿,定定地看着糊着旧麻纸的窗户,外面天光渐亮,熹微的光线在麻纸的缝隙里勾勒出模糊的印子。

梦中尽是翻滚的铜钱堆,可每每一伸手去够,那钱堆便被一只肥胖的手漫不经心地扫走一大片,只余零星的几个冷硬铜子滚落在污浊的衙署地面上,那王县尉模糊油腻的脸在不远处挂着讥讽的睡意。

那屈辱的噩梦,反而如同淬火的铁,让她心底那股蛰伏的、因不甘而燃起的火焰,烧得更旺、更烈!

她利落起身,换下带着汗气的旧衫。

清晨去镇上这一趟身心俱疲,整个上午便耗在了家中的琐碎事务里。

修补那架快要散架的竹篱笆,给院子角落新搭的豆角架再加固几道藤条,把昨日剩下的米糠拌了菜叶喂那一只蔫头耷脑的老母鸡。

体力活能让紧绷的神经暂时麻木,首到日头过了中天,毒辣的阳光蒸得地面发烫,一丝微风也无。

汗水沿着额角滑落,蛰得眼角有些刺痛。

那沉重如铅锭的感觉又从心底沉甸甸地压了上来。

她放下手里的竹片绳索,草草擦了把汗。

不能闲着,空下来那憋闷的心绪更令人难以喘息。

目光掠过院角那把磨得锃亮、刃口却己微卷的柴刀——进山。

那里有她的另一片小小领地,陷阱、溪流、能让她沉静下来的气息。

或许,还能找到些什么,填补那份因克扣而骤然缩水的家底。

清晨进山,暑气显的闷窒。

浓密的树荫勉强遮挡了刺目的阳光,却挡不住无处不在的湿热潮气,像一层无形黏腻的汗巾贴在身上。

山路蜿蜒盘旋,被连日暴晒后的泥土蒸腾出带着腐植气息的潮热。

虫鸣尖利,山雀在枝头聒噪,这白噪音比起官衙那种死寂的压抑,竟让人奇异地喘过一口气。

江令雪的目的地是离村子挺远、更靠北面山谷的一处缓坡。

那里土质更些,藤蔓、山茅和低矮灌木纠缠得厉害,是野兔、竹鼠类小兽偏爱的活动区域,她也曾在那里布下过几个陷阱。

走得近了,她习惯性地放轻脚步,屏住呼吸,目光如同犁铧,仔细地扫过前方每一寸被阳光切割得斑驳的林地。

野果尚青涩,山菇雨后才有,可用的草药早被她一遍遍搜刮干净。

她在这里也有布置陷阱,只可惜陷阱是空的,只浅浅地留下几只田鼠仓惶逃窜的爪痕。

几丝失望掠过心头,却也在预料之中。她首起身,准备再往前探一探,靠近山涧旁,或许能碰碰运气看鱼篓。

就在这时,视线不经意扫过缓坡下方靠近一道岩石缝隙、几乎被浓密茅草和几丛挂着红果的刺泡藤完全遮蔽的低洼处。

几株异样的植物映入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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