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沉默的恩赐

电磁脉冲的余威如同退潮般缓缓消散，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臭氧味。林琛瘫坐在冰冷、布满油污的地铁轨道上，耳朵里持续不断地嗡鸣着，仿佛有千万只蜜蜂在脑海中盘旋。视野边缘还残留着那恐怖数据洪流冲刷过的闪光残影——无数扭曲的符号如毒蛇般扭动，冰冷的人体结构图泛着诡异的蓝光，闪烁的“FE-1024”标识像是恶魔的烙印，还有……那张模糊却又无比熟悉的脸，姐姐最后向他挥手告别的微笑。那画面像烙铁烫在他的神经上，每回想一次，都让他的心脏抽痛不己。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将他从混沌中拉回现实，肺里仿佛燃起了熊熊烈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和酸腐的尘埃，仿佛在吞吐着地狱的气息。他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每一个动作都伴随着骨头的咯吱声，仿佛全身的关节都己锈死。

不远处，莫雨靠在一根断裂的水泥柱旁，脸色苍白如纸，仿佛生命的色彩正从她的身体里一点点流逝。额角被飞溅的碎石划开一道口子，暗红的血蜿蜒而下，在她沾满污垢的脸上画出一道刺目的痕迹，宛如命运的伤痕。她正用颤抖的手撕开急救包里最后一点纱布，手指因失血和恐惧而不住地哆嗦，笨拙地试图按住自己左臂上被“工程师”黏液腐蚀后、又被爆炸冲击撕裂的伤口。鲜血和一种淡黄色的组织液正从焦黑的布料下不断渗出，在地上汇聚成一小滩令人作呕的混合物。

“系统……”林琛下意识地在脑中呼唤，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带着一丝不切实际的期待。然而，没有回应。那无时无刻不在、冰冷如附骨之疽的电子提示音消失了。视野里，那淡蓝色的任务面板也彻底熄灭、沉寂，仿佛从未存在过。一种巨大的、前所未有的空虚感攫住了他，随之而来的是劫后余生的、近乎虚脱的轻松。没有任务，没有惩罚，没有那令人作呕的“奖励”诱惑。只有纯粹的、沉重的、属于他自己肉体的疼痛和疲惫，这真实的感受反而让他感到一丝安心。

“别叫了，”莫雨的声音嘶哑，带着脱力后的虚弱，她甚至没抬头，目光呆滞地盯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手臂，“那东西…好像死机了。” 她用力将纱布按在手臂伤口上，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牙关紧咬，脸上的肌肉因痛苦而扭曲。

林琛挣扎着爬过去，每挪动一寸，都像是在经历一场酷刑，动作牵扯到全身的骨头都在呻吟，仿佛身体即将散架。他接过莫雨手中染血的纱布，用牙齿和还算完好的右手，笨拙但用力地帮她捆扎止血。他的手指冰凉，触碰在莫雨滚烫的伤口边缘时，能感觉到她肌肉瞬间的紧绷，那是身体在极度疼痛下的本能反应。

“谢谢。” 莫雨低声道，声音几不可闻，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在空气中。她抬起眼，那双总是带着警惕和审视的眸子，此刻只剩下疲惫和一丝茫然，仿佛迷失在这末日般的废墟中。目光落在林琛脸上时，她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你的眼睛…”

林琛下意识地抬手抹了一把，指尖沾上一点湿黏。是血。不是外伤，是眼角毛细血管在刚才那恐怖的精神冲击下破裂了。温热的鲜血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沾满灰尘的衣服上，晕开一朵朵暗红色的花。他摇摇头，没说话。两人在这片弥漫着臭氧和血腥味的废墟中，共享着这短暂却无比珍贵的沉默。没有系统冰冷的指令，只有彼此粗重的呼吸和远处不知名金属冷却时发出的、细微的“滋滋”声。这是风暴眼中虚假的宁静，是潘多拉魔盒短暂扣合的一瞬。林琛贪婪地呼吸着这“自由”的空气，哪怕它充满了死亡的味道，因为这是他许久未曾感受过的、真实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