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散去，己是华灯初上。
听雨轩外，夜风带着深秋的凉意。苏窈由春桃扶着，随着人流缓缓走出。她依旧低垂着头，一副“闯了祸”后惴惴不安、小心翼翼的模样。
“苏美人。”
一个温和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苏窈脚步一顿，心中了然，面上却适时地露出一丝惊惶，转过身，对着来人屈膝行礼：“臣妾见过陛下。”
萧彻屏退了左右，只带着福安，站在几步开外。昏黄的宫灯在他身上投下柔和的光晕，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在光影下显得有些朦胧。他并未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双深邃如渊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苏窈。
那目光，不再是宴席上那种带着纵容的温和，也非御书房里洞悉一切的审视，而是一种全新的、带着浓浓探究和几许玩味的打量。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人。
苏窈被他看得心头微紧，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头垂得更低，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剧烈颤抖着，声音细若蚊呐：“陛下…臣妾…臣妾是不是又闯祸了？臣妾…臣妾只是觉得那刀子上的红石头好看…不知道…不知道那位大人会生气…” 语气充满了后知后觉的恐惧和委屈。
夜风吹拂着她鬓边的碎发，拂过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脸颊，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映着宫灯的光，水光潋滟，带着一种不自知的、惊心动魄的纯然诱惑。
萧彻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了片刻，从她微颤的睫毛，到她紧抿的、带着天然樱粉的唇瓣。他向前迈了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那股清冽的龙涎香气混合着沉水香的气息再次笼罩下来，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苏窈的身体瞬间绷紧，呼吸都屏住了。
萧彻却并未再靠近，只是微微俯身，凑近她的耳边。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她敏感的耳廓，带来一阵细微的颤栗。
“爱妃…”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耳语的磁性，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击在苏窈的耳膜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刚才在宴席上，问得…”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欣赏她瞬间变得僵硬的身体和微微泛红的耳尖。
然后，才缓缓吐出最后两个字，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和毫不掩饰的赞赏：
“甚好。”
苏窈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耳中嗡鸣作响。
那句“甚好”，不是对她“无知”的安抚，而是对她那番“愚蠢”提问背后精准解围的…肯定！
巨大的冲击让她瞬间失神，连伪装都忘了，猛地抬起头，撞进了萧彻那双深邃的眼眸里。
此刻，那双眼眸里，没有了古井无波的冰冷，没有了温和表象下的疏离，只剩下一种如同发现稀世珍宝般的、毫不掩饰的兴味和探究。那目光锐利如鹰隼，带着极强的穿透力，仿佛要剥开她所有精心构筑的伪装，首抵她灵魂最深处。
苏窈的心跳，在这一刻，彻底失控，如同脱缰的野马，在胸腔里疯狂地奔腾冲撞。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背，她感觉自己在他面前，如同赤身，无所遁形。
她张了张嘴，想要辩解，想要继续维持那份“懵懂”，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能睁大那双因为震惊而显得格外清澈、也格外真实的眼眸，呆呆地看着他。
看着她眼中瞬间褪去伪装、流露出的真实惊惶和一丝被看穿后的狼狈，萧彻唇角的笑意加深了。那笑容，不再温润，反而带着一种狩猎者锁定猎物般的、充满侵略性的玩味。
他伸出手，并未触碰她，只是用带着薄茧的指腹，极其轻佻地、带着某种宣告意味地，在她光滑细腻的脸颊上，若有似无地、极其快速地刮蹭了一下。
那触感如同羽毛拂过，微凉，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电流感。
“夜风寒，早些回去歇着。”萧彻首起身，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又恢复了那副温和君王的模样，仿佛刚才那充满侵略性的眼神和轻佻的动作都只是苏窈的错觉。
他不再看她，转身，带着福安，从容地消失在听雨轩外沉沉的夜色中。
留下苏窈一个人，僵立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
脸颊上那被他指尖刮蹭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那微凉的触感和强烈的侵略感。夜风吹过，带来刺骨的寒意，却无法熄灭她脸上滚烫的温度和心底掀起的滔天巨浪。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颤抖地抚上自己的脸颊。那里，似乎还烙印着他指腹的触感。
“甚好”…
他知道她在伪装，知道她在演戏，甚至…知道她刚才那番“愚蠢”是刻意为之的解围！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但同时，一股更加炽烈、更加疯狂的斗志，也在她心底熊熊燃烧起来。
棋逢对手！
萧彻，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这盘棋，越来越有意思了！
她望着萧彻消失的方向，那双清澈懵懂的桃花眼里，此刻再无半分伪装，只剩下冰封千里的锐利锋芒和一种近乎燃烧的疯狂战意。
夜风扬起她鹅黄的裙摆，猎猎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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