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他明白了,彻彻底底地明白了那“合格君王”背后的真正含义!
这双怨毒的瞳孔只持续了极其短暂、恍如幻象的一瞬。
紧接着,如同灯油燃尽,那瞳孔中灼烧的火焰,连同所有神智的辉光,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抹去一般,迅速地消散、溃败,只剩下两个迅速扩大的、空虚呆滞的黑色孔洞。
所有的恨意、恐惧、不甘、权力的幻影…统统被卷入那迅速弥漫开来的死寂深渊。
鲜血喷射的力道越来越弱,越来越慢,每一次涌出都带着疲惫感。
频率渐渐跟不上心跳的节奏。那原本强劲搏动的声音,变成了令人牙酸的、血水缓慢流出的微弱“滋滋”声。
胡亥高大的身躯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撑的骨架,软软地向后栽倒,沉重地砸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粘稠发黑的血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开来,贪婪地浸染着他龙袍那最后的、象征着至尊身份的明黄色,如同污秽的泥泞覆盖了最后一点残存的辉煌。
最终,那象征着最高权力的龙椅底座西周,形成了一圈令人作呕的、暗红发黑的猩红泥潭。
秦二世胡亥,死了。
死在他视为玩乐场、夺去了无数宫女性命的宫殿里,死在刺客致命的一刺之下。
那片深青色刺客的身影,此刻才在殿内清晰定格。
她利落地抽回染血的袖剑,棱刃上黏稠的血液沿着寒光滴落。
她正是孟潇潇。她那张被宽大帽檐遮挡得只剩锋利下颌线的脸,冰冷得不带丝毫表情,仿佛刚才杀死的不是一国之君,而是一只惹人生厌的硕鼠。
她瞥了一眼地上迅速冷却、还在微微抽搐的尸体,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
“让开!”一声短促、冰冷的低喝从兜帽下传出,如同寒冰敲击。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扫向那几名站在通往后殿道路上的黑衣侍卫。
那几名侍卫的反应快得出奇。
他们没有丝毫犹豫,更没有拔刀相向或者惊呼,彼此间甚至无需任何眼神交流,行动犹如演练过千百次一样流畅整齐!
几乎在孟潇潇声音落下的同时,他们就齐刷刷地向着两侧无声而迅速地挪开了几步,步伐一致,动作干净利落。
一条通往宫殿后部深处、光线略显幽暗的通道,瞬间让了出来。
这几名值守“行乐殿”的侍卫,当然认得这张冷若冰霜的脸。她是谁的人,他们心知肚明。
甚至包括眼前这惊悚至极、首刺帝国心脏的弑君之举,其背后真正的推手,也是他们宣誓效忠的唯一主人。
更重要的是,这一切,早己在这个宫殿里进行过无数次的推演和实练!
每一个时间节点,每一个可能出现的情况,每一个需要配合的步骤,都如同刀劈斧凿般刻进了他们的骨子里。
况且,他们本身就不属于效忠大秦、忠于皇室的帝国卫队。
他们没有世袭的贵族封地,他们的名字更不在秦人勋贵的谱牒之上。
他们只是自那个地方走出来、在那位权相身边豢养多年的爪牙,是他们主人意志最坚决、最冷酷的执行者——是赵高一手培养出来的死士!
一个沉迷享乐、动辄杀人为乐的暴君性命,在他们心中,比不上一道主人发下的口令来得重要。
孟潇潇的目光如刀锋般扫过侍卫让开的通道,没有一丝迟疑。
她深青色的身影随即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悄无声息地迅速没入了那光线幽深的通道后方,消失在宫殿阴影深处。
动作流畅迅捷,不带丝毫拖沓。
原地,只留下殿内浓烈到让人窒息的血腥气,那具倒在冰冷地砖上的明黄龙袍残骸,以及一圈不断扩大、慢慢凝固的深红色血泊。
几名黑衣侍卫重新在各自的位置站定,如同重新镶嵌回墙壁中的冰冷铁钉。
他们的眼神再次变得空洞麻木,视线平视前方,仿佛刚才那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吹过殿阁的一阵微风,未曾留下任何痕迹。
沉重的倒地声似乎还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血腥味浓得化不开。
两名刚刚还如同石雕般矗立的侍卫,此刻如同接到无声的命令,立即行动起来。他们动作麻利却毫无敬意,几步跨到那具倒在冰冷地砖上的龙袍残骸旁。一人粗暴地抓住胡亥一只还穿着精致龙靴的脚踝,另一人则揪住肩部残留的布料,毫不费力地将那不久前还至高无上的躯体拖行起来。
呲啦——
胡亥死沉的尸体在布满血泊的地面拖拽着,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粘稠液体与地砖摩擦的声音。
被血浸透的龙袍沾染上更多的灰尘污渍,明黄色彻底被暗红与污黑覆盖。
他就这样像一块破布、一头被剥了皮的牲畜,被两名侍卫面无表情地拖离了那象征最高权力的龙椅根基。
一道宽大、断续、颜色不断加深的血痕,如同污秽的墓志铭,扭曲地烙印在光滑的地砖上,从殿心一首延伸到侧门阴暗的阴影里,最后消失不见。
大殿内顿时显得更加空旷死寂。除了剩下的几名侍卫依旧如同冰冷的铁钉钉在原地,只有那浓郁得让人作呕的血腥味和地上那摊正缓缓收缩、变暗、凝固的血泊,无声地诉说着刚刚结束的恐怖。
大殿侧门外幽深的甬道尽头,光线被切割成明暗交界,一个人影安静地伫立在暗影中。
孟潇潇悄无声息地单膝跪地:“大人。”声音冷硬如铁,毫无波澜。
光线勾勒出赵高玄色深衣的轮廓,他背对着殿门方向,身影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
他没有回头,只有低沉平缓的声音传来,如同穿透一层薄冰:“死了?”
“死了。”孟潇潇的回答简洁有力,一个字不多。
“死透了?”赵高又问,像在确认一件物品的状态。
“血喷三丈,气绝身亡。”孟潇潇的声音依然没有任何起伏,只有陈述事实的冰冷,“喉断、脉裂,神仙难救。”
阴影中的赵高似乎极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周围陷入一片更深的寂静,只有殿内遥远的血腥气隐约飘来。
“好,”赵高终于开口,打破了这短暂的死寂。
他没有一丝情绪波动,更像是在处理一件终于完成了的棘手杂物,“把这儿…清理干净。一点痕迹也别留。”
他的声音顿了顿,接着说下去,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现在,该去请‘那位’了。”
他没有说名字,但孟潇潇立刻明白指的是谁。
“诺!”孟潇潇干净利落地应了一声,深青色的身影没有丝毫犹豫,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侧殿深处更浓重的黑暗里,转瞬消失不见。
赵高依旧保持着背身的姿势,站在明与暗的交界处,一动不动,像一尊静止在悬崖边的黑色雕像。
殿内浓重的血腥味似乎要凝固成冰霜,沉沉地压在每一个角落里。
几只闻着血腥气飞来的乌鸦,落在殿宇高耸的飞檐上,发出几声沙哑短促的啼叫,旋即又被这死寂无声地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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