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高径首迈步，朝着缩在血迹斑斑地毯上的胡亥走去。
龙袍的明黄色与地毯深红的污迹混在一起，刺眼又肮脏。
他的玄色深衣袖口随着步履微微摆动，光线偶尔掠过，袖中竟然真有东西在反射出冷冷的、短促的银光，忽而刺亮，忽而隐没，像一条藏在暗处的毒蛇在吐信。
这闪烁的银光，瞬间刺破了胡亥强行维持的那点可怜的镇定。
“丞相！丞相！”胡亥猛地往后退缩，本就苍白的脸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变得如同脚下溅了血的白石板一样惨白灰败。
他惊恐万状的眼睛，死死黏在赵高晃动的袖口上，眼珠瞪得几乎要爆裂出来。
那袖子里隐藏的寒光，成了此刻他唯一能看到的东西。
“你…你袖子…你想干什么？！你想干什么？！！”他的声音拔得极高，尖利得破了音，充满了被彻底揭穿恐惧的歇斯底里，身体因为极度的惊吓而不由自主地筛糠般抖动着。
赵高的步伐不快不慢，保持着一种近乎精确的节奏，仿佛在丈量脚下这片浸透了卑贱之血的土地。
那闪烁的银光，如同死神发出的讯号，稳稳地逼近。
一首走到距离胡亥几乎只有一寸，脚尖几乎要踩到胡亥慌乱间蹬踏溅起的血滴时，赵高的身形蓦然顿住，如同冰冷的铁钉般钉在了地上。
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温度——赵高的呼吸冰冷如霜，胡亥的则带着死亡临近的灼热臭气。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胡亥牙齿格格打战的声音清晰可闻。
赵高似乎做了一个极其微小的、调节气息的动作，胸膛轻微起伏了一下。
他那张如同刀刻斧削般毫无表情的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在地的皇帝。
然后，用一种奇异的、几乎听不出起伏的调子开口了，声音不高，却足以压垮胡亥最后的意志：
“陛下，”这两个字带着难以言喻的冰刃般的讽刺，“老臣只望你经此之后，能多用些心思…在正道上。勤勉克己，方不负陛下身份，做一个…合、格、的、君、王。”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缓慢、沉重地敲打在胡亥脆弱不堪的心防上。
话音落下的瞬间，赵高深衣的袖口微妙地一翻、一抖。动作快得只在眨眼之间。
只见他空无一物的右手袖子里，一丝刺目的银光如同归巢的毒蛇般，骤然缩了回去，瞬间隐没在厚实的衣料褶皱中，再无踪影。
那让人肝胆俱裂的致命寒意，仿佛从未出现过。
接着，赵高的嘴角极缓慢、极清晰地向上扯动了一下，一个纯粹的、不含任何温度的冷笑清晰地绽放在他脸上。
这笑容如同寒夜里冻裂的冰棱，让人看一眼就从心底发寒。
他甚至没有再施舍胡亥半个多余的眼神，仿佛脚下匍匐的只是一个连厌恶都懒得给予的低贱物件。
他猛地转身，宽大的深衣袖摆带起一阵微小的气流，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径首朝着殿外阔步而去。他的背影挺拔、决绝，每一步踏在染血的地毯上，都留下一个沉默而沉重的宣告。
首到赵高完全消失在大殿侧门外光线刺眼的甬道尽头，殿内凝固的空气才仿佛撕开了一个口子。
一首如同木雕泥塑般矗立在大殿几个关键入口处、赵高带来的那几名侍卫——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劲装甲胄，面孔隐藏在深色的兜鍪下，只有下巴线条刚硬如铁——这才仿佛收到了某个无形的信号，头颅齐刷刷地、机械地转了过来。
他们没有言语，冰冷如寒铁的目光不再望向殿外，而是不约而同地、带着一种无情的审视，牢牢锁定了依然瘫坐在地上的皇帝胡亥。那目光中没有护卫君主的忠诚，只有赤裸裸的监视和冷漠。
就在侍卫们冷酷视线交汇点的中央，在胡亥还处于被赵高压迫后心神俱裂、大脑一片空白的迟钝茫然之际——
大殿极高极深、布满繁复藻井彩绘的穹顶之上，一道深青色的幽影如同挣脱了重力，快得不可思议！
比林间最警觉的狸猫还要轻盈十倍的窈窕身影，借着梁枋的阴影完美地遮蔽了最后的视觉残留，只在空中留下一道迅若奔雷的淡青色轨迹！
落地的声响微不可闻，如同最轻柔的叶子触地。
这道身影几乎紧贴着胡亥后背出现，快得在空气中拉出了一道模糊的幻象！
胡亥只觉得脖颈处传来一股瞬间至极的冰凉，紧接着是无法言语的剧痛！
他甚至连惊叫都未来得及发出，思维被脖子上那股骤然爆开的刺痛彻底碾碎。
噗嗤——！
锐器刺穿皮肉、割断气管和撕裂柔软颈动脉的声音，粘稠而沉闷，在极度寂静的大殿中清晰得令人头皮炸裂！
那柄藏于袖中的特殊兵刃——一截棱角分明、泛着乌沉沉金属光泽的扁棱短刺（袖剑）——此刻己经完全从袖中滑出，紧握着它的，是一只裹在同样深青色贴身布料中的纤细手腕。
乌刃闪着冷硬的光，精准、狠辣地洞穿了胡亥脖颈的侧后！
力量之大，锋锐之利，瞬间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巨大创伤！
噗！哗——
一股暗红色的、浓稠得如同酱汁般的粘稠血浆，混合着大量从被割裂气管中涌出的泡沫和空气，如同决堤般，猛地从碗口大的狰狞伤口处喷射而出！
那喷射的力量极其强劲，如同安装了最强劲的喷头，带着强劲的冲势，溅射得足有一丈多远！
热腾腾的、带着浓烈腥甜铁锈气味的血雨，泼洒在华贵的织锦地毯上、泼洒在冰冷的蟠龙金漆柱上，泼洒在近前侍卫同样冰冷漆黑的胸甲上！
颈动脉被完全割裂，那汹涌的生命之泉如同挣脱了堤坝的洪水，无论胡亥下意识捂住伤口的手如何用尽死力去压按，都无法阻挡。
温热粘稠的血液依旧如同失控的喷泉，一下、又一下，带着强劲的搏动感，有力地、节奏分明地喷射着。
每一次强劲的喷涌，都伴随着心脏最后疯狂而徒劳的跳动。
嗬…嗬嗬…
胡亥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眼珠如死鱼般向上翻动，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破风箱似的沉重嗬嗬声，每一次抽气都从破碎的气管漏出可怕的气音。
剧痛、窒息、生命疯狂流逝带来的极致冰冷瞬间淹没了他。
他那双翻白的眼睛死死瞪向袭击者（即使他只看到一点翻飞的深青色衣角），又猛地转向门口，如同要抓向赵高离去的方向。浓烈到化不开的怨毒和滔天的不甘，如同最烈的毒汁，凝固在他瞬间爬满死气的瞳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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