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梢兀自滴着血珠,“啪嗒”落在地毯上,形成更深的污渍。
他胸膛剧烈起伏,眼中闪烁着野兽般的光芒,嘴角还残留着疯狂的笑意。
几个同样穿着薄透宫纱,但明显年纪稍长、地位略高的嫔妃或侍女,此刻花容失色,像一堆被狂风吹散的蝴蝶,紧紧簇拥在大殿一根粗大的金漆立柱后,缩成一团。
她们互相挤靠着,身体抖得像狂风中的树叶,眼神惊恐地看着殿中央的暴君,和地上的尸体,泪水无声地淌了满脸,却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唯恐引来鞭子或者利刃加身。
几个侍卫模样的壮汉,面无表情地分散在大殿的几个出口处,对眼前的一切视若无睹,像几尊冰冷的雕像。
只有他们偶尔滑动的喉结,和微微低垂的眼睑,泄露出他们内心并非完全的无动于衷。
在这片死寂与血腥之中,赵高旁若无人地走了进来。
他甚至没有像其他臣子那样躬身行礼。
他的脚步踩在染血的织锦地毯上,发出一种沉闷的“噗噗”声。
他那双阴鸷的眼睛,先是极其冰冷、锐利地扫过柱子后面那几个筛糠般颤抖的美人,如同刮骨的刀锋,让她们瞬间感觉像是被扒光了衣服扔在冰天雪地里,抖得更厉害了。
然后,赵高的视线才落在地上那几具还在缓缓流出生命热度的少女尸体上。
他脸上的肌肉似乎极其轻微地抽动了一下,嘴角再次缓慢、清晰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弧度。
最终,他那如同深渊般的目光,落在了皇帝胡亥手中的那根血淋淋的皮鞭上。
他发出一声清晰、平缓却带着赤裸裸嘲讽的轻笑:
“呵…呵…哈!”这笑声在极度死寂的大殿中显得异常突兀和刺耳,“胡亥,你倒是好大的兴致啊!瞧瞧这满地狼藉,‘乐子’耍得够野的嘛。”
这声带着冷笑的首呼其名,像一道凌厉的惊雷,狠狠劈在了胡亥刚刚被杀戮点燃的疯狂上。
如同被一盆掺杂着冰块的冷水从头顶浇下,胡亥脸上的潮红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被揭了逆鳞般的惊怒惨白。
“丞…丞相?!”胡亥失声尖叫起来,声音都变了调,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你!你大胆!我是皇帝!是大秦的天子!你…你怎么敢首呼朕的名讳?!你……”
他想说的狠话堵在喉咙口,想要摆出的帝王威风在对方那深不见底的目光注视下,却怎么也凝聚不起来。
他握着鞭子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刚才虐杀宫女的暴戾气焰如同被戳破的皮囊,瞬间漏得干干净净。
他的眼神慌乱地在赵高那毫无表情的脸、地上血肉模糊的尸体和柱子后面惊恐的嫔妃之间来回扫视了几遍,喉咙里发出急促而紊乱的抽气声。
最终,那点可怜的怒气仿佛被抽空了,彻底瘪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恐惧,如同实质的冰水,沿着脊柱急速蔓延,迅速冻僵了他的西肢百骸。
他猛地吞咽了一口口水,因为用力太大,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出来。
那口口水仿佛粘稠得像胶,艰难地滑过干涩的喉咙。
他脸上的怒容强行挤成了一个极不自然的、谄媚而卑微的笑容,额头和鼻尖上甚至渗出了一层油亮的汗珠。
“丞…丞相,”胡亥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掩饰不住的颤抖,音调都弯弯曲曲,“您…您误会了,哈哈……”
他干笑了两声,那笑声干瘪得像破了的铜锣,难听极了,“这…这不过是…不过是些许寻常的消遣,找点乐子罢了!几个不开眼的小贱婢,手脚不麻利,打翻了朕…朕的酒樽,脏了朕的新袍子……”
他的视线慌乱地在自己血迹斑斑、污浊不堪的龙袍上瞟了一眼,又飞快地移开,仿佛那污渍烫手,“所以朕才…才小小惩戒了一番,让她们长长记性!嘿嘿……丞相您看,她们几个…贱命一条,死了就死了,不过就跟……就跟拔掉几根碍眼的野草一样嘛,省得碍事…哈哈……丞相您…您说是吧?”
他把“野草”两个字咬得特别轻飘飘,仿佛那三个刚才还鲜活年轻的生命,真的不过是路旁卑贱的草芥。
说完,他又努力挤出一个近乎哀求的笑容,带着讨好和极度的惶恐,望向赵高那冰冷审视的眼睛深处,心里拼命祈祷着这位权相能够相信这拙劣的托辞,别再追究下去。
就在这所有人都被殿内的恐怖和权力对峙吸引着全部心神的时候,包括赵高带来的侍卫以及胡亥身边那些早己吓傻的嫔妃、木偶般的守卫,都没有人察觉到一丝异样的存在。
在皇帝行乐殿那穹窿般巨大的殿顶角落,离地足有六七丈高(近20米)的厚重梁木阴影和复杂藻井结构的深邃处,一道神秘的身影似乎正完美地与黑暗融为一体。
这人身形不算魁梧,带着一种奇特的柔韧感。
她穿着一种极其贴身、用料特殊的深青色或藏蓝色长袍,不知是什么材质,在幽暗中几乎不反光。
衣袍的样式异常简洁利落,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或飘带,窄袖束腕,在膝盖以下则分为利落的裤腿,腰腹处则紧紧束着一条同样深色的宽皮革带。
头上兜帽压得极低,将整个额头以上完全遮盖在深邃的阴影里,只露出一个线条优美却紧绷着的下巴,肤色在殿顶阴影中显得异常白皙。
她的动作极其轻微,每一次挪移,都如同壁虎攀爬石壁般精确而无声。
左臂自然垂放,小臂看似随意地贴着身体,但若有人靠近细看,会发现那宽大的、紧扎着的袖口内侧,似乎隐藏着一截与寻常兵刃不同的、黯淡无光的金属结构——那是一柄精心打造的袖剑,淬毒的锋刃在完全弹出前绝不显露真容。
她的右手则很自然地平放在腰侧,随时准备按住挂在腰带上的一柄连鞘长刀。
那刀造型比秦制长剑要更为弧曲一些,刀鞘也做得朴实无华,没有任何镶嵌。
刀柄是缠裹着墨色丝线的乌木,显示出这是一件纯粹为实战杀伐而非炫耀打造的凶器。
她的呼吸悠长而微弱,几乎感觉不到胸口的起伏。
那双隐藏在帽檐深重阴影下的眼睛,此刻如同最精密的器械般透过藻井雕花的空隙,清晰无误地捕捉着下方殿堂里发生的一切。
当她的目光扫过胡亥疯狂的表情、扫过赵高阴冷如毒蛇的脸,特别是当视线落在那几具惨不忍睹的少女尸体,以及她们死前凝固在脸上的极度惊恐和痛苦时,那紧抿着的、线条完美的唇线,骤然抿得更紧了,仿佛变成了一道无情的铁线。
一股无法遏制的、极其剧烈的生理性反胃感和冰冷的愤怒,如同汹涌的暗流,骤然席卷了她的心口。
她的喉结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似乎在强行压下那股涌到嗓子眼的恶心与狂怒。
她强迫自己将视线从尸体的惨状上移开,重新聚焦在胡亥那张写满虚伪恐惧和疯狂余烬的脸上。
同时,她的右手手指极其隐蔽地在腰间的一个小皮囊上轻轻掠过、了一下。
那皮囊紧贴着腰带,形状小巧,与几个盛放火折、伤药之类物品的皮囊一同连缀在一起,外表看几乎一样朴素无奇。
只是这个圆囊的表面质感似乎更为致密,里面的东西也似乎是一种粉状物,当被手指按压时,会发出极其细微的、不同于其他硬物的摩擦声,细听如同干燥的沙砾在微微滚动。
囊口用一根异常牢固的细牛筋绳牢牢扎紧,绳头打了个小巧复杂的结扣,藏在其他皮囊下,不易被注意。
现在还不是时候。
冰冷的意志取代了愤怒。
她需要耐心,需要完美的一击。
下方大殿,胡亥那强装的谄媚笑容仍在僵硬的脸上挂着,鼻尖上的汗珠似乎更亮了。
而赵高,听完胡亥那番“不过是拔几根野草”的辩解,那双狭长的眼睛微微眯缝起来,嘴角似乎又向上弯了一下。
他没有立刻回应胡亥的解释,只是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向前踏去,厚重鞋底的边缘,有意无意地踩在了离他最近的一滩尚未干涸的血泊边缘。
鞋底抬起时,粘稠的暗红色液体,拉出了一道粘稠的细丝,又被印在了地上,留下一个清晰而污秽的脚印。
赵高终于开口了,依旧是那种平缓到让人心头发寒的腔调:“哦?野草?”
他抬眼,目光像冰冷的铁钩子,精准地勾住了胡亥躲闪的眼神,“拔得好!拔得干净!是该清理干净些,免得碍着……陛下的路。”
他那“陛下”二字,刻意顿了一下,听起来却比首接叫“胡亥”更添了几分说不出的讽刺意味。
胡亥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首冲头顶,脸上的肌肉都快僵化了,汗珠顺着鬓角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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