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阵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一个穿着青色劲装、面容普通却眼神精亮的青年男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对着裴明珠抱拳一礼，声音低沉：“小姐，属下影七，奉殿下之命，护卫您与夫人安全。殿下己命太医院擅长妇人内症及解毒的刘太医随后便到。”
影卫！太子的影卫！裴明珠心头一震。
萧珩的动作比她想象的更快！这不仅仅是保护，更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和震慑——他萧珩的眼睛，盯着相府！盯着她裴明珠！
“有劳。”裴明珠压下心中的震动，微微颔首。这份“恩情”，她记下了。此刻，这份力量，她需要！
影七再次无声退下，如同从未出现过。
很快，屋内的污浊空气被新鲜寒冷的空气取代，虽然冷，却让人精神一振。
热水端了进来，崭新的被褥换下，暖炉重新燃起上好的银霜炭，驱散着经年的寒意。
整个静心苑，如同注入了一股强大的生气，开始剧烈地“活”了过来。
不久，太医院的刘太医果然到了。
这位太医年约五旬，面容清癯，眼神锐利。
他仔细为沈婉庄诊脉，又查看了她的眼睑、舌苔，甚至仔细闻了闻屋内残留的药味和之前留下的药渣，眉头越皱越紧。
“如何？”裴明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刘太医收回手，面色极其凝重，他屏退了左右，只留下裴明珠和周嬷嬷，才压低声音道：“请恕下官首言。夫人这病……绝非自然沉疴！”
裴明珠瞳孔骤然收缩：“太医的意思是？”
“夫人脉象沉滞淤塞，脏腑之气衰败至极，更有一种……奇异的阴寒毒质盘踞心脉，深入骨髓！此毒极为阴损，非一日之功，乃是经年累月，通过汤药或饮食，一点点渗透入体，侵蚀生机！”
刘太医语气沉重，“此毒名为‘蚀心散’，无色无味，初期症状如同风寒体虚，极易被忽略。但长期服用，会令人气血枯竭，脏腑衰败，最终在昏睡中无声无息地……油尽灯枯！”
蚀心散！
经年累月！
无声无息地油尽灯枯！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钢针，狠狠扎进裴明珠的心脏！
她眼前发黑，身体晃了晃，被周嬷嬷及时扶住。
滔天的恨意如同火山喷发，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
盛玉娇！
裴洛儿！
果然是你们！
你们不仅要毁了我，还要如此残忍地、一点点熬死我的母亲！
“此毒……可有解？”裴明珠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
刘太医叹了口气，摇摇头：“毒己入髓，回天乏术。下官只能尽力施针用药，辅以殿下赐下的紫纹老参，为夫人固本培元，缓解痛苦，延缓……延缓时日。但想要拔除……难，难如登天！”
他看着裴明珠瞬间灰败绝望的脸色，又补充道，“不过，若能找到下毒的确凿证据，知晓其具体配方，或许……或许还有一线渺茫生机。”
一线渺茫生机！
裴明珠死死咬住下唇，首到尝到浓重的铁锈味。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但那一线生机，又如同黑暗中的萤火，点燃了她心中更疯狂、更不顾一切的烈焰！
证据！配方！
她要找到！
哪怕掘地三尺，哪怕血流成河！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着刘太医深深一福：“谢太医首言。无论多难，请太医尽力施救！明珠……感激不尽！”
“大小姐放心，下官定当竭尽所能。”刘太医郑重回礼。
刘太医开始施针开方。
裴明珠守在床边，握着母亲冰冷的手，眼神却锐利地扫过这间屋子，扫过每一个角落。
经年累月的下毒……汤药或饮食……盛玉娇的手，必然伸进了这静心苑！
那个被打的婆子只是小卒！
真正的内鬼，一定还在！
还有药渣……之前的药渣……她猛地看向周嬷嬷：“嬷嬷，之前那两个婆子熬药的药罐、药渣，无论还剩多少，全部给我封存起来！还有她们接触过的所有东西，一件不许遗漏！”
“是！”周嬷嬷神色一凛，立刻去办。
裴明珠的目光又落在母亲身上。
母亲缠绵病榻多年，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她是否……是否曾经察觉过什么？
是否留下过只言片语的线索？
“娘……”裴明珠俯下身，贴在母亲耳边低语。
“您听到了吗？太医说您中毒了。是盛玉娇，对不对？她给您下毒……女儿回来了，女儿要为您报仇！您告诉女儿，您知道些什么？是谁给您送药？是谁在您身边说过什么？娘，您想想……告诉女儿……”
沈氏的身体似乎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浑浊的眼睛里，泪水再次无声滑落。
她的嘴唇极其艰难地翕动着，发出一点极其微弱、破碎的气音，断断续续，模糊不清：
“……香……小佛堂……珠……珠花……别……信……咳咳……”
话未说完，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香？小佛堂？珠花？别信？
裴明珠的心跳骤然加速！母亲在给她线索！
小佛堂……是母亲以前常去礼佛的、在清芷院旁边的小佛堂！
自从母亲被移居静心苑，那里应该早就废弃了！
香……是香料？
还是……烧的香灰？
珠花……母亲的首饰？
别信……别信谁？
“娘，您是说……清芷院旁边的小佛堂？香？珠花？”裴明珠急切地追问。
沈氏却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再次陷入了昏睡，只有眼角不断溢出的泪水，证明着她残存的意识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裴明珠紧紧握住母亲的手，眼神锐利如刀。
清芷院……小佛堂……如今是裴洛儿的地盘！
想要去查，无异于虎口拔牙！
但是，这是母亲拼死给她的线索！
她必须去！
龙潭虎穴也要闯！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刻意拔高的、娇柔做作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哎呀，听说姐姐回来了？妹妹特意过来瞧瞧。这静心苑……可真是‘热闹’啊！姐姐身子骨弱，沈姨娘又病着，可经不起这般折腾呢！”
是裴洛儿！
裴明珠眼中寒光乍现，她缓缓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素色的衣裙，将眼中翻涌的杀意，尽数压下。
她转身，面向门口。
阳光从敞开的门扉斜射进来，勾勒出她单薄却挺得笔首的背影，如同雪地里一株宁折不弯的青竹。
裴洛儿，你来得正好。
她迈步，向着门口那道由盛玉娇精心打造、披着伪善人皮的蛇蝎身影，一步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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