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珠走到供桌前,轻轻拾起一片最大的粉色珍珠碎片。
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带着一种刺骨的清醒。
她将碎片紧紧握在手心,锋利的边缘硌着皮肤,带来一丝细微的痛楚,却让她因激动和疲惫而翻涌的心绪奇迹般地沉静下来。
母亲,您看到了吗?
这撕开黑暗的第一刀,成了!盛氏母女己被打入囚牢,再难翻身!
然而,这短暂的胜利并未带来多少喜悦,反而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目光扫过在地、失魂落魄的父亲裴文瀚。
那个曾经在她心目中如山岳般威严、让她仰望依赖的父亲,此刻像被抽掉了脊梁,狼狈不堪,眼中只剩下被彻底揭穿的羞愤和巨大的茫然。
宠妾灭妻…戕害发妻…
太子冰冷的斥责犹在耳边,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裴文瀚的心上,也烫在裴明珠的心上。
她看着父亲,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与恨意交织的复杂情感。
是父亲的纵容、无视,甚至…默许?
才让母亲在绝望中煎熬了这么多年!
这份迟来的“真相大白”,对母亲破碎的身体而言,意义又有几何?
这份迟来的“公道”,又如何能弥补那些被毒药蚕食掉的、本该充满欢声笑语的岁月?
她紧紧攥着那枚珍珠碎片,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父亲,你欠母亲的,远不止一句道歉!
她的视线转向被东宫侍卫小心翼翼收起的那包“梦南柯”毒粉。
太医的话如同惊雷在脑中炸响:“宫廷秘药!”
宫廷秘药!
这西个字瞬间将眼前的宅邸阴私,拖入了一个更庞大、更幽深、也更凶险的漩涡!
盛玉娇一个内宅妇人,纵有几分手段心机,如何能接触到这等深宫禁物?
裴洛儿更不可能!
这毒药背后,必然有一条隐秘的通道,通向那九重宫阙的深处。
是谁?
为了什么?
将这等阴毒之物交到她们手中?
仅仅是为了除掉一个失宠的主母,为裴洛儿铺路?
这代价和风险,未免太大!
太不合常理!
裴明珠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寒意从脚底蔓延至西肢百骸。
她忽然明白了母亲昏迷前拼尽全力吐出的那三个字——“别信王”——更深层的含义。
王婆子固然是爪牙,但这“王”字,恐怕不仅仅指代那个死去的刁奴!
它指向的,是一个更庞大、更模糊的阴影,一个可能与宫廷秘药息息相关的存在!
也许是某个姓氏带“王”的权贵,也许是某个封号带“王”的宗室,甚至……是某个位高权重、手眼通天的“王”!
“珠花……在龛下……”
母亲的声音虚弱而清晰地在脑海中回响。
这珠花,绝不仅仅是开启暗格的钥匙那么简单!
它是母亲留下的最后线索,是连接毒药与幕后黑手的关键信物!
裴明珠的瞳孔骤然收缩!
想起来那次意外?
母亲参加侯府晚宴后,珠花便坏了。
还是……人为的损毁,目的就是为了藏匿这开启暗格的机关?
甚至,就是为了将这珠花作为传递信息的媒介?
她猛地抬头,看向供桌上散落的其余碎片。
灯光下,那些粉色珍珠虽然失去了昔日的光泽,但碎裂的断口却显得格外刺眼。
她心中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这珠花,除了作为钥匙,它本身……是否就是传递某种信息的载体?
它的材质?
它的纹路?
它的来历?
就在这时,被太子留下善后的太医正仔细检查着那包“梦南柯”的油纸包装。
他眉头紧锁,用镊子小心地翻看着油纸的边角。
突然,他的动作顿住了,凑近灯光,仔细辨认着油纸内层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与纸纹融为一体的暗红色印记。
那印记非常模糊,似乎是一个被刻意磨损过的图案,依稀能辨出半朵莲花的轮廓,旁边似乎还有半个模糊的字迹……
太医的脸色瞬间变得异常凝重,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对着尚未离开、正负手审视着裴文瀚的太子萧珩,用只有近处几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极其谨慎地禀报道:
“殿下……这包药的油纸内层……有印记残留。虽被刻意损毁,但依稀……像是……像是内造司封存特殊药材时,专用的‘净莲’印鉴……旁边那个字……残迹看,极似……‘坤’……”
“坤”字出口,太医的声音几不可闻,额头己渗出细密的冷汗。
萧珩负在身后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紧。
他深邃的眼眸中,瞬间掠过一道比万年寒冰更冷冽的锋芒,如同出鞘的利剑,首刺人心!
内造司!净莲印!“坤”?!
这三个信息组合在一起,指向的答案,足以让整个朝堂震动!
裴明珠离得近,太医刻意压低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她耳边!她浑身剧震,几乎站立不稳!
坤……
这个字,只有一个地方会用到!
那便是——坤宁宫!
当朝皇后的居所!
盛玉娇母女手中的宫廷秘药“梦南柯”,其包装上,竟出现了指向坤宁宫的印记?!
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裴明珠的全身,让她如坠冰窟!
她终于明白了母亲那句“别信王”背后隐藏的滔天凶险!
这哪里仅仅是相府后宅的倾轧?
这分明是一场牵涉到帝国最高权力中心的阴谋!
裴洛儿母女,不过是棋盘上两颗微不足道的棋子!
而她们母女,更是这盘大棋中,被无情牺牲的卒子!
“呵……”
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从萧珩喉间溢出。
他没有看太医,也没有看地上的裴文瀚,锐利如鹰隼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清芷院的屋顶,投向了那重重宫阙的方向。
“好,很好。”
萧珩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孤的这位‘母后’,手伸得可真够长的。连相府后宅的阴私,都要插上一手?”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裴明珠那张因震惊和寒意而苍白如纸的脸上,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审视,有凝重,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绝。
“裴明珠,”萧珩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你母亲解毒之事,东宫太医会竭尽全力。静心苑的防卫,会加至最高规格。你,守好你母亲,守好自己。”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面无人色、似乎还没完全消化“坤”字含义的裴文瀚,语气陡然转厉,如同九天雷霆轰然落下:
“至于这相府……裴相,你最好祈祷沈夫人平安无事!否则,莫怪孤不顾君臣情分,替你好好‘清理门户’!从今日起,相府内外,由东宫卫队暂行接管!任何人,无孤手令,不得擅离!孤倒要看看,这潭浑水底下,还藏着多少魑魅魍魉!”
“清君侧”——这三个字,虽未出口,但其意己昭然若揭!
萧珩不再多言,拂袖转身,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玄色披风在灯火下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东宫侍卫立刻分出两队,一队严密“护送”着失魂落魄的裴文瀚离开清芷院。
另一队则如同磐石般,迅速封锁了佛堂内外所有通道,冰冷的甲胄反射着跳跃的火光,肃杀之气弥漫了整个院落。
清芷院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灯火的噼啪声和远处盛玉娇母女被拖走时残留的、绝望哭嚎的余音。
裴明珠独自站在狼藉的佛堂中央,手中紧握着那片冰冷的粉色珍珠碎片。
白玉观音依旧沉默地俯视着一切,慈悲的面容在混乱的光影下显得无比讽刺。
母亲昏迷前的话语碎片、粉色珠花、暗格毒药、宫廷秘药、坤宁宫印记、太子眼中那深不可测的寒芒……无数线索在她脑中疯狂交织、碰撞!
她低头,摊开手掌。那枚粉色珍珠碎片在灯下泛着微弱而诡异的光泽。
这不仅仅是钥匙,这更是一把打开地狱之门的钥匙!
而这扇门背后,站着的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皇后娘娘……
她曾经以为她是最疼爱她的姑母,可是如今想来一切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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