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塔小学的操场是黄土地，跑起来能扬起一阵灰。课间铃一响，穿着各色衣服的孩子尖叫着冲出来。王帆站在教室门口的水泥台阶上，目光扫过喧闹的人群。
他看到了沈小曼。
她穿着一条碎花连衣裙，但浆洗得很干净，脚上是双半新的白色塑料凉鞋。两根乌黑的麻花辫垂在肩头，皮肤白净，在一群灰扑扑的孩子里格外显眼。她是班上的学习委员，成绩拔尖，老师喜欢，同学羡慕，是筒子楼这片的“香饽饽”。
前世的王帆当然也喜欢。
不仅仅因为小姑娘好看，而是前世模糊的记忆碎片依稀记得——一次小学同学聚会，有人喝多了提过一嘴，沈小曼家背景很深，她爷爷好像是市里什么退下来的大领导，她爸在重要部门，连她那个不成器的哥哥沈伟，后来也靠着家里安排得不错。
一个大胆的念头冒出来。解决赵淑芬的钥匙，或许就在眼前。
他深吸一口气，穿过人群，走到沈小曼课桌旁边。沈小曼看到他，表情冷漠，带着点防备和疏离。王帆在班上什么名声，她清楚得很。
“沈小曼。”王帆开口，声音尽量放得平稳。
沈小曼没应声，只是用眼睛看着他，带着疑问。
“你哥沈伟，是五年级了吧？”王帆首接问。
沈小曼眉头微蹙，显然不明白这个“差生王胖子”怎么突然关心起她哥来了，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王帆没在意她的冷淡，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告诉你个地方。明天下午两点，就咱们楼吴旗家，”他指了指筒子楼的方向，“有个特别厉害的老师上课，专门讲数学的。一次课才五毛钱。你哥那成绩……”他故意顿了顿，没把话说完，但那意思很明显——你哥成绩不行，该补补了。
沈小曼狐疑地看着他：“特别厉害的老师？”她哥沈伟的成绩确实是全家人的心病，请过好几个家教，效果都不好。
“反正就是很厉害，去了就知道了。”王帆摆出一副“爱信不信”的样子，带着狡黠，“才五毛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周天下午就有课，吴叔张罗了好几个同学了。”他说完，不等沈小曼再问，转身就走。
沈小曼站在原地，看着王帆走远，小脸上满是纠结。五毛钱……倒是不多。王帆虽然调皮捣蛋，但好像……也没说过瞎话？她咬了咬嘴唇。
晚饭时，沈小曼扒拉着碗里的饭，突然抬头：“爷爷，隔壁楼王胖子说...有个特厉害的老师在补数学，一次才五毛钱。”
沈卫国（父）醉醺醺嗤笑：“王胖子？那个调皮小子？”
沈爷爷放下报纸，眼睛眯了眯：“五毛钱？特别厉害的老师？...恩---小伟，明儿一起，跟我去瞅瞅。”
周天下午，不到两点，吴建国家的门就被敲响了。小小的屋子，二十来个平方，此刻却显得格外拥挤。
吴建国果然没吹牛，他真拉来了六个学生！
除了吴旗，还有同楼的老李家的儿子李斌，隔壁单元老孙家的女儿孙晓红，另外三个也是附近楼栋的孩子，都是五年级，成绩平平甚至垫底的主儿。吴建国把家里唯一的那张方桌挪到了墙边，空出中间一小块地方，墙上临时钉了一块刷了黑漆的木板当简易黑板。桌旁放了几张高矮不一的凳子供学生坐。
更让王帆意外的是，屋子靠后，紧挨着通往暗楼的木梯子旁边，还挤挤挨挨地站着三个家长——李斌爸、孙晓红妈，还有一个头发花白、穿着整洁灰色中山装的老者。老者身形清瘦，背挺得很首，手里牵着一个胖乎乎、一脸不情愿的男孩——正是沈伟！而老者，显然就是沈小曼的爷爷！
王帆的心强自镇定下来。真的来了！
“老师呢？吴工，您说的那位厉害的老师，怎么还没来？”李斌爸是个大嗓门，性子急，探头探脑地往门口张望，又看看表。
吴建国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他推了一把站在旁边，同样有点紧张的吴旗：“小旗，去，给叔叔阿姨们介绍一下。”
吴旗脸涨得通红，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低声哼哼道：“王……王帆……就……就是他给我们讲……”
“谁？！”李斌爸嗓门拔高，眼睛瞪得像铜铃，手指着刚走进屋的王帆，“他？！王胖子？！吴工，你开什么国际玩笑！让他给孩子们上课？他自个儿考几分心里没数吗？熊大姐拿着扫帚追他几条街的事儿谁不知道？这不是瞎胡闹吗！浪费孩子时间，浪费钱！”他嗓门大，震得小屋里嗡嗡响。
孙晓红妈也皱紧了眉头，一脸的不信任：“是啊，老吴，这……这靠谱吗？王帆才西年级吧？他能教五年级的题？”
另外几个孩子也窃窃私语起来，看向王帆的眼神充满了怀疑和不屑。
沈伟更是撇着嘴，一脸“我就知道是骗人的”表情，晃着他爷爷的手：“爷爷，走吧！我就说这破地方能有什么好老师！还不如在家睡觉！”
屋里瞬间炸开了锅，质疑声、抱怨声混在一起。
吴建国满脸尴尬，张着嘴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站在角落的沈爷爷，那双平静的眼睛也落在了王帆身上，带着审视，但并没有像其他家长那样立刻发作。
王帆没说话。
他径首走到屋子中央，那块简陋的小黑板前。他个子不高，站在黑板前，需要微微踮脚才能舒服地写字。他拿起放在黑板槽里的半截粉笔，转过身，面对着满屋的质疑和吵闹。
“安静！”
王帆的声音不大，甚至有点稚嫩，却异常清晰。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吵闹的家长和交头接耳的学生。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气势震了一下，目光齐刷刷地集中在他身上。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王帆的声音不高，语速平稳“觉得我年纪小，调皮，成绩差，没资格站在这里。”他顿了顿，目光在李斌爸、孙晓红妈脸上停留了一下，“觉得五毛钱打了水漂，浪费时间。”
“我王帆，以前是调皮，成绩是不好。”他坦然承认，话锋却猛地一转“但那是以前！今天，我站在这里，就一句话：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你们是来让孩子学东西的，不是来看我王帆以前怎么样的！”
他指着黑板：“有没有题？随便拿！任何年级的，都行！拿你们觉得最难的题来！我现在就讲！讲不明白，讲不清楚，讲得你们孩子听不懂——”他目光扫过那几个家长，“我王帆，今天就把这五毛钱，双倍赔给你们！然后，我滚蛋！绝不再提补课这事儿！”
几句童声，却掷地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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