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刚过,街道两旁的白玉兰便迫不及待地绽开,铺了一路的香。
阳光透过枝桠斜斜洒下,落在青石路上,像斑驳的过往。
风不再那么冷,却仍旧带着夜里微凉的气息,像是一种隐忍未说的情绪,在心口盘旋不去。
苏蔓宁站在展馆三层阳台上,穿着一件薄针织长裙,手里端着未喝完的茶水,目光落在街对面的一家书店。
那里曾是林庭深第一次替她办签售会的地方。
那时的她还不习惯面对镜头,面对掌声,甚至面对他那种在任何场合都从容自如的体贴。
她记得自己蹲在后台偷偷哭了好一会儿,然后他来了,什么都没问,只递给她一张纸条。
【你不必为谁发光,你本身就亮!】
她曾把那句话当作信仰。
后来,她却在那道光里迷了路。
现在她终于学会了,哪怕没有他,也能自己照亮前方。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她回头,是程晚。
“明天的采访你确定不接了?那家杂志主编专程发了邮件,说愿意放弃稿酬也想采访你一次!”
苏蔓宁淡淡一笑:“不接!”
“我不想再被描述!”
“他们想写谁,就去写谁!”
“我已经是我自己了,不需要被谁再讲一遍!”
程晚靠在栏杆边,没再劝她,只低声道:“林庭深又来了!”
苏蔓宁垂眸,眼睫轻颤了一下。
“他在哪?”
“没进来,还是站在对街,和前几次一样,带了一束花,一封信,什么话也不说,等两个小时就走!”
“这都半年了!”
苏蔓宁抬眼望去,果然远处街角站着那个熟悉的身影,穿着最简单的白衬衫黑长裤,左手里是一束白玉兰。
他从来没出声。
她也从来没回应。
但他从未缺席。
她忽然想起曾经在医院那晚他说的那句话。
“你不回头没关系,我在你看不见的地方!”
他真的做到了。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那就让他站着!”
“等他累了,自然会走!”
—
那边的街角,林庭深将花束轻轻放在书店门口的一张长凳上。
他没有敲门,也没有留名,只在信纸背后写了两个字:
【见你!】
这是他第一次不再用“对不起”开头。
也许他终于知道,所有的愧疚换不回一个心甘情愿的人。
他不再奢求回应。
只是希望她在某个黄昏看见这一束白玉兰时,能想起那个她曾经说喜欢春天的理由—
“因为春天总是从落雪里长出来的!”
那时的她不知道,这句话会成为她后半生的注脚。
—
展览即将进入第二个月。
这段时间:“归途”系列的余热仍在持续,她的名字从评论区、博客、视频访谈一路延伸到城市街头的某些对话里。
她却愈发沉默。
不是因为厌倦,而是因为她终于明白,热闹不是归宿,沉静才是。
她将更多时间花在教学上。
她带着学生们去了城外的一所乡镇学校支教,为那里没有资源的孩子画下第一幅肖像。
那个八岁的小男孩在她画完后睁着眼睛问她:“老师,我也可以有光吗?”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当然可以!”
“你本身就亮!”
说完她才意识到,那句话是他曾说给她的。
如今,她终于能把它说给别人。
这才是真正的放下。
—
四月的某天傍晚,程晚照常将展馆门口的花束收进来,准备放到花桶里,却发现今天那束白玉兰里多了一个信封。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去楼上递给了苏蔓宁。
“今天的信……你要看吗?”
苏蔓宁盯着那封米白色的信纸看了许久,最后没有打开,只说了一句:“留着吧!”
“说不定哪天……我想听一个旧故事!”
她没有说是谁的故事。
可她知道,有些话不是当时说不出口,而是当时说了,反而回不来。
她想要的不是解释,而是那个不需要解释的时间。
那段被岁月错开的轨迹,如今只适合静静地摆在那里,像一幅画,只能远观,不再临摹。
—
而林庭深的助理周言,近期调去了海外分部。
临走前他最后一次来看他,忍不住问:“你打算这样一辈子?”
林庭深没有看他,只在翻书的手指轻轻一顿:“她不需要我!”
“可我……还是想留一点地方给她!”
“哪怕只是她路过时,能看到我在!”
周言没再说话。
那天他走的时候,回头看了那栋朝光画舍一眼,心里泛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林庭深这人,错得深,也爱得真。
只是他爱得太迟。
迟到的爱,从不曾等来原谅。
—
春尽夏来。
苏蔓宁的“归处”系列完成了。
她为整组画取了一个新名字,叫《无归纪》。
她说:“因为不是所有人都需要归处!”
“有些人,一生都在走!”
她不再等谁,也不再被谁等。
她开始学会,不解释、不惋惜、不归还。
只是继续往前,静静走进自己心里那个,没有人来过的角落。
那里不盛花,不照灯,却比任何时候都安稳。
六月初的江城迎来第一场雷雨,雨势急促,雷声不断,却未能冲淡午后空气里那种黏湿的热。
苏蔓宁坐在画室窗前,看着屋檐一滴一滴滑下的水珠,手中握着画笔,却迟迟没有落笔。
她眼前的画布是《无归纪》系列最后一幅,标题暂定为《夏水》,却迟迟找不到构图的落点。
她已经很久没有再画与“人”相关的情绪画了。
她告诉所有学生和观众:“人物是画者最危险的情绪投射,当你无法与一个人告别,你便会永远困在那张脸的轮廓里!”
但这次,她却想画一个背影。
一个站在江边的男人,雨中撑着伞,手中握着什么未曾露出的物件。
背景是一整片被水汽吞噬的城市天际线,模糊、远、却不冷淡。
她已经完成了背景的雾色,唯独那个背影—迟迟不肯勾勒。
因为那个人,她无法只靠记忆描摹。
她太熟悉他的每一个神态,却也太害怕再一次对他产生怜悯。
她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
回忆像潮水,一点点自掌心泛上来。
这几个月来,林庭深不再在她的视线里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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