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在舒家住了下来。赵桂兰心软，看他病着，每天变着花样给他做吃食——小米粥里卧个鸡蛋，蒸窝窝头时特意多掺点白面，还把家里舍不得吃的红糖拿出来，给他冲糖水补身子。
舒小满依旧忙着铺子里的事，只是每天早晚都会来偏房看看沈默的情况，给他换药、量体温。沈默的烧退得很快，只是腿上的伤恢复得慢，走路还得拄着舒父找的木棍，一瘸一拐的。
他话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是安静地坐着，要么看书（舒小满发现他随身带着本边角磨破的《作物育种学》），要么就对着窗外的雪地发呆，眼神里总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
舒父倒是和他能聊上几句。舒父一辈子跟土地打交道，最爱说的就是庄稼事，沈默虽然年轻，却懂不少种田的门道，说起麦子什么时候追肥、玉米怎么防虫害，头头是道，连舒父都忍不住赞：“沈小子懂的比村头的老把式还多！”
这天傍晚，舒小满从铺子回来，刚进门就闻到一股焦糊味。她冲进厨房，只见沈默正站在灶台前，手足无措地看着锅里黑乎乎的东西，赵桂兰在一旁捂着嘴笑。
“这是咋了？”舒小满问。
“沈小子看我忙着纳鞋底，想自己煮碗面，结果把锅烧糊了。”赵桂兰笑着说，“他呀，一看就是没干过活儿的读书人。”
沈默的耳根有点红，低声说：“对不起，把锅弄脏了。”
“没事，刷干净就好。”舒小满拿起锅刷，一边刷一边说，“你腿还没好利索，想吃啥跟我说，我给你做。”
沈默看着她麻利的动作，锅里的焦糊味渐渐被皂角的清香味取代，心里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这些天，舒家人待他像自家人，没有盘问他的来历，没有嫌弃他是个累赘，这份善意，是他从未感受过的。
“我……我会煮面的，就是没注意火候。”他小声辩解，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舒小满忍不住笑了：“知道你是读书人，手脚笨点不丢人。等你伤好了，我教你烧火，保准一学就会。”
沈默看着她笑起来的样子，眼睛弯成了月牙，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像雪地里开出的小太阳，心里那点疏离忽然就淡了些。他点点头：“好。”
第二天，舒小满去地里查看她偷偷种的那片良种小麦。雪刚化，地里泥泞，她裹着绑腿，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忽然看到沈默拄着木棍跟了过来，站在田埂上，正盯着麦苗出神。
“你怎么来了？”舒小满惊讶地问。
“在屋里待着闷，出来透透气。”沈默的目光落在麦苗上，眼神变得格外专注，“这麦种……有点特别。”
舒小满心里咯噔一下，这可是她用空间泉水浇灌的良种，比普通麦种长得壮实，叶片也更宽厚。她不动声色地问：“特别吗？我看着跟普通麦子没啥两样。”
“不一样。”沈默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拨开叶片，“你看这分蘖数，比普通品种多两到三个，根系也更发达，抗倒伏能力应该很强。还有这叶片的颜色，深绿有光泽，说明光合作用效率高，后期产量肯定不低。”
舒小满愣住了，这些专业术语，她只在空间里的农业书籍上看到过，沈默怎么会懂？她试探着问：“你好像很懂庄稼？”
沈默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淡淡道：“以前在学校学过一点。”
“你在哪个学校上学？”舒小满追问。
沈默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含糊道：“很远的地方。”他没再多说，转身往回走，步伐虽然慢，却很稳。
舒小满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疑窦丛生。一个懂育种的读书人，怎么会孤身一人出现在雪地里，还受了伤？他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回到家，她把这事跟舒父说了。舒父抽着旱烟，沉默了半晌，说：“不管他是啥来历，咱救了他，他要是个好人，总会记着这份情；要是个坏人，咱也不怕，咱行得正坐得端。”
舒小满点点头，心里却打定主意，要多留意沈默的动静。
下午，沈默坐在炕边看书，舒小满在一旁缝补衣服，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沈默忽然指着她放在桌上的良种玉米，问：“这玉米种是从哪儿来的？颗粒，色泽光亮，是个好品种。”
舒小满的心又提了起来，笑着说：“托人从外地捎的，说是高产种，想试试能不能种。”
沈默没再追问，只是拿起一粒玉米种，放在手心里反复，眼神复杂。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说：“如果信得过我，等开春播种时，我可以帮你看看。种庄稼，不光看种子，还得看土壤、气候，讲究科学方法。”
舒小满眼睛一亮，她正愁没人指导呢！沈默懂育种，这不正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吗？她连忙点头：“那太好了！我正愁不知道咋种呢！”
看着她雀跃的样子，沈默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极淡的笑，像初春融化的冰棱，带着点暖意。
舒小满看着他的笑，忽然觉得，这个神秘的沈默，或许并不像她想的那么难相处。而沈默心里也在想，这个看似普通的乡下姑娘，种的却是连农学院试验田都少见的良种，她身上，恐怕也藏着不少秘密。
雪后的阳光洒在田埂上，融化的雪水汇成小溪，汩汩地流着，像在诉说着什么。两个各怀心事的人，因为这片土地，因为这些种子，渐渐拉近了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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