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的头几天，封宇像只受伤的野兽，缩在自己的房间里，门窗紧闭，连阳光都不让进来。
他不敢出门，怕村里人的冷眼，怕听到那些刺耳的议论。他甚至不敢面对父母，怕看到母亲红肿的眼眶，父亲佝偻的背影。
他把自己完全封闭起来，手机成了他唯一的出口，白天睡觉，晚上打游戏，屏幕的冷光映在他憔悴的脸上，像在吞噬他的灵魂。
母亲每天端着饭菜，敲他的门，柔声劝：“小宇，出来吃点饭吧，别老憋在屋里。”
他不吭声，盯着屏幕，手指机械地敲键盘，像在逃避现实。母亲不死心，隔几天就试着开导他：“小宇，过去的事就过去吧，咱们也为此承担了责任，付出了代价。接下来该向前看了。”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几分希冀，“出去见见叔伯，打个招呼。或者跟你的同学聊聊天，散散心。要不请罗叔给你介绍份工作，你先干着，行不行？”
封宇一开始无动于衷，像是没听见。
母亲说得多了，他心里的火就噌噌往上窜，终于有一天，他猛地摔下鼠标，冲着门吼：“说了我不出去！有什么好打招呼的？等着别人笑我吗？”
他的声音尖锐，像刀子般刺向母亲，“你们是不是不想养我？我才在家待了半年，你们就说我这说我那！烦不烦？啰嗦死了，滚开，别妨碍我打游戏！”
他红着眼，胸口剧烈起伏，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门外，母亲愣住，端着饭碗的手微微颤抖，她低声呢喃：“小宇，妈没有别的意思……”
可封宇没听见，砰地关上门，重新缩回屏幕前，敲键盘的声音像在发泄他的怒火。
封宇的心像被毒液浸泡，逐渐扭曲变形。
最初，他被沉重的愧疚感压得喘不过气。他愧对父母，害得他们抬不起头；愧对表叔，借来的3万打了水漂；
愧对自己，年纪轻轻却背上“诈骗犯”的污点，毁了一生。
他曾无数次在夜里痛哭，抱着头低声呢喃：“我错了……我错了……”
可愧疚像巨石，压得他几乎窒息，他只能靠游戏逃避，靠虚拟世界的刺激麻痹自己。
渐渐地，愧疚被更强烈的羞耻感取代。他的自尊被碾得粉碎，羞耻像毒蛇，噬咬着他的心。他觉得自己像个怪物，不能见光，只能躲在黑暗里。
羞耻之后，是更深的怨毒。他开始觉得，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
他是受害者，被张苟华算计，被所谓的兄弟们背叛，被父母的无能拖累。他恨张苟华，那个假装“大哥”的毒蛇，甜言蜜语哄他上钩，再狠狠甩锅；
恨小海、阿杰、老王，那些口口声声喊“兄弟”的畜生，关键时刻把他卖得干干净净；
恨父母，这两个无能的老东西，连个律师都请不起，如果请了律师，他又怎么会坐牢？怎么会背上案底？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都是你们害的！”封宇在夜里咬牙切齿，低声咒骂，双眼通红，像要滴血。
他觉得自己的人生被毁了，而罪魁祸首是那些对不起他的人。他好过不了，别人也别想好过。
张苟华那些人，他现在找不到他们，但父母就在眼前。
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丁，无论他变成什么样，这两个老东西都不会放弃他。这是他们欠他的，他们活该为他付出，活该对他好，不然他们死了，他连盆都不给他们摔！
封宇彻底沉沦了。他白天睡觉，晚上打游戏，沉迷在虚拟世界的杀戮和刺激中。
他开始看首播，迷上一个叫“甜甜”的女主播，声音嗲嗲的，笑起来像能勾魂。他一掷千金，给她刷礼物，火箭、游艇、嘉年华，一个个砸下去，屏幕上弹幕刷屏：“宇少牛逼！”
他咧嘴笑，觉得自己在虚拟世界找回了尊严。可那些钱，都是父母的血汗钱，是他们起早贪黑干苦力换来的。
母亲和父亲老了，母亲的腰弯得像虾，父亲的咳嗽夜里不断。他们六十多岁了，却还在工地上搬砖、扛水泥，风吹日晒，皮肤黑得像老树皮。
母亲每次回来，手上全是裂口，渗着血丝，却还是笑着给封宇做饭。父亲拖着疲惫的身体，佝偻的背影像要塌下去。
他们省吃俭用，把工钱攒下来，供封宇挥霍，可封宇却视若无睹，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母亲不死心，隔几天就劝：“小宇，出去走走吧，别老憋在屋里。村里人哪有你想的那么坏，大家都盼你好。”
封宇冷笑，头也不抬：“盼我好？盼我出丑还差不多！”
母亲又说：“你罗叔说厂里最近招人，要不去试试？”
封宇猛地摔下手机，冲她吼：“说了不去！你们烦不烦？就知道逼我！想让我出去丢人现眼，门都没有！”
他的声音尖锐，像刀子般刺向母亲，眼中满是怨毒。
母亲站在门外，端着凉了的饭菜，泪水无声滑落，滴在门槛上，洇出一小片暗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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