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结束后，公社的处理决定也下来了：李铁柱撤职查办，移送进一步审查；孙红梅取消回城资格，留屯察看，进行深刻思想改造。林晚雪的回城名额，正式生效。
消息传来，知青点里一片复杂的气氛。有人为林晚雪终于讨回公道而欣慰，也有人看着那个空出来的铺位（孙红梅被安排去了别处），心情复杂。
张卫国找到了正在默默收拾行李的林晚雪。他的脸上带着真诚的喜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晚雪，恭喜你！终于可以回家了！车票公社己经帮你安排好了，后天一早。”
林晚雪叠衣服的手顿了顿，没有抬头，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大川哥……他……”张卫国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什么好，“他要是知道……唉。”
林晚雪终于抬起头，看向窗外。窗外，是白茫茫的雪野，是王大川新起的坟茔的方向。她的眼神依旧空洞，深处却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
“是啊，”她轻轻地说，像是在回答张卫国，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他要是知道……”
她收拾得很慢，仿佛每一件东西都带着北大荒沉重的寒气。那本厚厚的俄文书，被她小心地放在了柳条箱的最上面。
回城，曾经是她日思夜想的救赎。如今，这张用生命换来的车票，却像一块烧红的铁，烫得她心口生疼。那个沉默的身影，那个在暴风雪中蜷缩的冰冷躯体，那张浸透了他鲜血的报名表……像一场永远无法醒来的噩梦，缠绕着她。
她真的能离开吗？离开这片埋葬了王大川的土地？离开这个他用生命为她撕开黑暗的地方？
夜深人静，知青点的煤油灯早己熄灭。林晚雪躺在冰冷的炕上，睁着眼睛，望着漆黑的屋顶。王大川最后护着胸口的样子，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他那笨拙的签名，那三个歪歪扭扭的字，仿佛带着滚烫的温度，烙印在她的灵魂深处。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破土的种子，悄然滋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坚定。
开春了。
北大荒的春天来得迟缓而猛烈。厚厚的积雪在某个夜晚悄然融化，汇成浑浊的溪流，浸润着黝黑的冻土。紧接着，几场豪雨浇下，带着泥土腥气的风开始变得温暖。荒原仿佛一夜之间苏醒，枯黄的草甸下冒出倔强的新绿，沉寂一冬的土地被犁铧翻开，散发出蓬勃的生命气息。
红星屯的屯部前，贴着一张崭新的通知。上面是关于公社新开办的“工农兵俄语扫盲班”的招生启事，地点就在红星屯，面向全公社的知青和年轻社员。落款处，是公社教育组的公章。而在“主讲教师”一栏，赫然写着一个名字：林晚雪。
知青点里，林晚雪的铺位不再是空的，而是收拾得整整齐齐。她的旧柳条箱放在炕角，那本俄文书摊开在窗边的小桌上，旁边放着自制的粉笔和一块刷了黑漆的木板。
张卫国和其他几个准备回城的知青，正在和她告别。他们的行李己经打包好，脸上带着即将归家的兴奋和对未来的憧憬。
“晚雪，真……真不走了？”张卫国看着林晚雪平静的脸，还是觉得难以置信。那张浸血的报名表换来的车票，她最终没有用。
林晚雪点点头，目光透过窗户，望向屯子外面那片正在被翻耕的广袤黑土地。“嗯，不走了。”她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力量，“这里需要人教俄语。我……想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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