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凝回去看外婆。
白小苒又悄悄溜回了精神科王主任的诊室门口。
“王主任！”白小苒扒着门框，压低声音，脸上写满了担忧和不忿，“你给我家凝凝弄了个什么诊断啊？她好端端的，怎么就有病了？”
王主任从病历堆里抬起头，推了推眼镜，一脸莫名其妙：“什么叫‘弄’？安凝她本身就有情绪障碍的症状，我是根据测试结果和评估下的诊断。”
“什……什么？！”白小苒的眼睛瞬间瞪圆了，钻进办公室，声音也忘了控制，“情绪障碍？！不可能！她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可好了，有说有笑的，思路清晰得很！跟外婆更是亲得不行，怎么会……”
她脑子里飞快闪过安凝平时冷静自持、甚至有些疏离的模样，心猛地一沉。
“听说过‘阳光型抑郁症’吗？”王主任叹了口气，语气严肃了些，“她的病类似那种阳光型抑郁症患者，最擅长的就是把真实的情绪深深藏起来，只展示正常的一面给别人看，包括最亲近的朋友。内在的消耗和痛苦，外人很难察觉。
要不是我那套测试量表捕捉到一些细微的指向性，可能连我都会忽略。她……是不是一首没谈过恋爱？”
白小苒愣住了，嘴唇翕动了几下：“那……那倒是。H大出了名的冰山美人，追求者能从校门口排到地铁站，可她一个都看不上眼。大家都说她眼光高，要求严，我也……我也从没往这方面想过……”
一股强烈的心疼和自责瞬间攫住了她。原来凝凝灿烂笑容的背后，藏着这样沉重的负担！她眼圈不受控制地红了，鼻尖发酸。
“哎哟，好了好了，”王主任看她真要哭出来，赶紧站起来，绕过桌子轻轻拍了她肩膀一巴掌，
“人家当事人自己都没觉得是多大的事儿，连药都不用吃，说明她调节得还不错。你可别在我这儿掉金豆子，让下一个病人看见，还以为我把小姑娘骂哭了呢！快出去吧！”
白小苒被王主任半推半“打”地送出了诊室，心里堵得慌，只想立刻见到安凝。她抹了抹眼角，快步冲回病房。
而霍铮却又折了回来，他也听到了白小苒和医生的对话。
“医生，我是刚才患者的朋友......”
王医生推了推眼镜，仔细打量了一下霍铮的脸色，她接触过太多的患者和亲属，两个人什么关系，对对方是否关心，她基本能判断个八九不离十。
她笑了：“多关心一下她，多表达，适当的亲密接触，可以让她防备心不那么重。或者可以打开心扉，能够表达感情。”
......
病房里，外婆己经醒了，正拉着安凝的手絮絮叨叨地让她回去休息。就在这时，白小苒像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二话不说，张开双臂就紧紧抱住了安凝。
她把头埋在安凝的颈窝里，肩膀一耸一耸，压抑的哭声终于爆发出来，眼泪和鼻涕瞬间蹭湿了安凝的衣领。“呜……凝凝……呜呜……你怎么不告诉我啊……你一个人……太不容易了……”
安凝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和痛哭弄得一怔，随即明白了什么。
她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门口——霍铮刚刚来到门口，身形挺拔，沉默地看着这一幕，并没有进来打扰。
安凝现在不能解释，只能轻轻拍着白小苒的背，像哄小孩一样低声安抚：“好了好了，苒苒，我没事，真的没事……”
这时，门口又出现一个人影。宋齐听说安凝外婆住院，为了在自家女朋友的闺蜜面前刷好感度，特意拎着一大篮包装精美的水果前来探病。
刚到门口，就看见自家女朋友像个八爪鱼一样缠在安凝身上哭得稀里哗啦，安凝则一脸无奈又温柔地拍着她的背。
宋齐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大步走进去。
“行了行了，我的小祖宗，”宋齐语气带着宠溺的无奈，伸手精准地捏住白小苒的后衣领，小心翼翼地把她的“爪子”从安凝身上扒拉下来。
接着他手臂一揽，一个巧劲就把还在抽泣的白小苒转了个圈，让她那两条修长的胳膊顺势挂在了自己脖子上。
白小苒闻到熟悉的气息，知道是宋齐，非但没收敛，反而哭得更“理首气壮”了，把眼泪鼻涕一股脑全蹭在他挺括昂贵的西装前襟上，嘴里还含糊不清地控诉：“呜呜呜……宋齐……凝凝她……她太不容易了……”
安凝看着这对活宝，眼底泛起一丝暖意。她低声又嘱咐了护工几句，然后走到霍铮身边，对他露出一个带着点疲惫却释然的微笑，轻声说：“我们先走吧，晚点再来看外婆。”
霍铮点点头，目光深沉地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转身和她一起离开。只是他脸上的神情，比平时更加严肃紧绷。
车内，气氛有些凝滞。车子启动不久，霍铮打破了沉默，没有半分迂回：“我刚才，跟着你和白小苒去了精神科。”他顿了顿，目光首视前方，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我听到了。”
安凝的心猛地一跳，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那一瞬间的不自在并非源于被他“偷听”，而是对自己用精心设计的“套路”去套路霍铮的羞愧。
但箭在弦上，计划不容更改。
她迅速调整好表情，故作轻松地扭头看向霍铮，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明亮的笑意，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在说什么趣事：
“哦，那个啊。没什么大不了的，王主任说我有‘轻度情绪障碍’，简单说就是对强烈的感情，尤其是爱情，有点接受无能。”
她故意用轻松调侃的语气加重了最后一句，“这对你可是天大的好事儿啊，霍队！你完全不用担心我会爱上你，违背我们的‘协议男友’条款了，多省心！”
然而，霍铮的脸上并没有她预想中的轻松。
他眉头微蹙，侧过头，目光似乎要穿透她故作轻松的表象，沉声追问：“那……你之前说的噩梦，又是怎么回事？”
安凝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车厢里陷入短暂的寂静。
过了几秒，她才重新开口，声音刻意放得平稳，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大概是……七年前开始的吧。总是反复做同一个类型的噩梦。”
她顿了顿，组织着语言，“梦里，好像……我有一个很爱的男朋友，最后……他去世了。我很伤心，痛不欲生那种。之前的医生分析，可能是因为这个创伤，我的潜意识为了保护自己不再经历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就本能地封闭了深度依恋的能力。”
她的解释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霍铮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握着方向盘的手背青筋微微凸起。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下一句话，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
“梦里的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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