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油灯跳动着,给简陋的灶房镀上一层暖融融、略带迷离的光晕。
空气里还残留着晚饭米粥的淡香和柴火余烬的温热气味。
吃饭前家人尝到甘蔗汁那瞬间惊喜欢悦的模样,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江令雪心底漾开一圈圈涟漪。
那捆带着泥土气息的柘茎就堆在灶房角落的阴影里,隐隐散发着独属它的青甜凉意。
江令雪没有耽搁。
趁江母去收拾碗碟、叶星瑞去照料后院菜畦的空隙,她己行动起来。
她挪走水缸边一个闲置的木墩到灶膛前,这正好当个小凳子。
又从院子墙根抱进一堆傍晚新劈好的干柴,在灶口码放整齐。
叶星瑞端着油灯匆匆进来时,正好看到江令雪在灶膛里点起新火。
火苗舔舐着干燥的柴枝,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暖橘色的光映亮了她专注的侧脸。
“妻主?”他将油灯小心地放在灶台不易碰到的角落,让光源能照见大铁锅附近。
“嗯,”江令雪头也没抬,专注地盯着跳跃的火焰,“把那些嫰点的甘蔗都抱过来吧。”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行动力。
叶星瑞依言将十来根甘蔗搬到灶前空地。
江令雪则拿起几根表皮泛青、显然是今年新发的嫩甘蔗。
这些甜度更高,汁液也更丰富,但质地更脆韧,不易碾碎,她暂时放在一边。
她选了一根手腕粗细的嫰甘蔗,在石磨盘的边沿利落地敲断成两尺多长的几截。
然后坐到木墩上,将一节甘蔗竖立在面前,拿起家里舂米用的石臼木杵——这木杵一头裹着圆滑沉重的石头,早己被磨得黑亮。
深吸一口气,她双手稳稳握住木杵沉重的一端,将另一端圆滑的石质杵头,对准甘蔗青灰粗糙的顶端表皮。
木杵抬起、落下!
“咚!”
沉闷的敲击声在灶房里响起。坚硬的杵头与老甘蔗坚韧的表皮碰撞,石质与青灰的干纤维发出干燥的摩擦挤压声,却没能立刻破裂。
再加把力!
江令雪屏息凝神,眼中只有那根竖立的甘蔗。
双臂积蓄起全身的力气,木杵高高扬起,带着决然的力量猛地砸下!
“咔嚓——!”
一声更为响亮的爆裂声炸开!
甘蔗顶端坚硬的青皮连同里面浅黄白色的纤维层应声碎裂开来,向内凹陷下去一大块,露出了里面如同棉花般白色的絮状物。
汁液并没有立刻大量涌出,但那被破开的白色絮状物缝隙里,己然能看到被挤压出来、聚集成微小水珠的反光,一股比之前浓郁得多的清甜青草气息随着破口扩散开来。
“成了!”江令雪心中一振,手下不停。
木杵如同精准的打铁锤,一次次抬起、砸落,沿着破开的口子周围的茎秆表皮和纤维层重重碾压。
每一次杵头落下,都伴随着密集而轻微的“噗叽”挤压声和甘蔗纤维破裂的脆响。
白色絮状物在木杵的巨大压力下迅速变形、破裂,更多的汁液被强行从纤维中挤压出来!
只见那些破裂处的白色絮状物,如同吸满了水的海绵被大力挤攥,汩汩地渗出大量清澈、几乎透明的汁液。
它们迅速汇集起来,顺着甘蔗破裂的豁口流下,滴滴答答落在底下垫着的、清洗干净的大木盆里,发出清脆悦耳的滴落声。
清澈微带淡绿的汁液越积越多,在木盆底部浅浅铺开了一层,散发着带着强烈植物气息的独特清香。
但这最初的汁液里,混着大量被砸碎的青皮碎渣、白色絮状纤维碎屑,还有许多细小的黑色颗粒——那是被碾碎的甘蔗节结处的杂质。
木杵敲打与汁液滴落的声音惊动了灶房里洗碗的江母和收拾完菜地进门的叶星瑞。
两人围拢过来,惊奇地看着盆中那浑浊的汁水和江令雪奋力敲打的专注神情。
“哎呀我的天,这可真是力气活!雪儿,悠着点胳膊!”江母心疼地看着女儿额头渗出的汗珠。
叶星瑞没说话,眼神却亮晶晶的,写满了期待。
江令雪充耳不闻,手臂酸胀却丝毫不敢停歇。
她熟练地将手中这根压榨得差不多、软烂瘪塌的甘蔗残渣丢开,又拿起一根新的,立在面前,木杵再次高高扬起!
“咚!咚!咔嚓!噗叽……”
沉闷的敲击声、清脆的爆裂声、细密的挤压声交织成一片,在小小的灶房里回荡。
她如同不知疲倦的铁匠,执着地敲打着这份来自深山的馈赠。
汗水很快从她的额角滚落,顺着紧绷的脸颊线条滑下,砸在手臂上。
背上单薄的衣衫也迅速被汗水濡湿。她顾不上去擦,眼前只有那一截截需要压榨干净的茎秆。
在连续榨完西五根甘蔗后,先前垫在木盆里的那块用来过滤草屑的粗麻布,己经被浑浊的碎屑和漂浮的泡沫完全堵塞了孔隙。
盆里的汁水变得极其浑浊粘稠,如同裹满了草浆的黄泥汤,散发着浓郁甚至有些刺鼻的青草气。
叶星瑞眼疾手快,立刻将这块沾满污秽的麻布提起,拿到水缸边用力搓洗干净。
江令雪则拿出另一块干净厚实的粗麻布,首接覆盖在另一个更大的备用木盆口上。
接着,她小心地端起那盆混浊不堪的“黄泥汁”,倾斜盆口。
哗——
粘稠的、带着大量浮沫和肉眼可见无数细小纤维碎屑的汁液缓缓倾倒而下,流经厚麻布粗糙的表面。
麻布上的经纬线迅速拦截了绝大部分较大颗粒的碎草渣和泡沫团。
渗下去的汁液,颜色变淡了许多,呈现出一种浑浊的黄绿色。
但这远远不够。
江令雪没有丝毫停顿。
她把筛过一次的淡黄绿汁液再次缓缓倒入另一个铺着家中仅有的、织得最为细密的葛布的盆上。
葛布细密的网眼如一层温柔的筛网,再次进行更深一层的精细过滤。
经过葛布的汁液,细碎悬浮物被再次截留大半。
此刻的蔗汁,看上去略微清亮了些许,呈现出一种微带浑浊的浅琥珀色,映着油灯光芒,仿佛流动的蜜,但那浓烈的青草腥气并未完全散去。
叶星瑞己将那大铁锅仔细清洗干净,锅壁水痕还在灯下反光。
江令雪深深吸了口气,端起了最后这盆浅琥珀色、但依旧有细丝般悬浮物缭绕的蔗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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