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采女模仿失败、当众出丑并被皇帝禁足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了六宫。这无疑给那些蠢蠢欲动、试图效仿苏窈的低位妃嫔们，兜头浇了一盆冰水，透心凉。
“瞧瞧！画虎不成反类犬！”
“就是！陛下是何等人物？那点子小心思，陛下还能看不穿？”
“东施效颦，徒增笑柄罢了！”
“还是苏美人…啧，人家那娇憨懵懂，浑然天成，学是学不来的…”
流言的风向，在萧彻毫不掩饰的态度下，悄然发生了转变。虽然“妖妃”之名依旧，但“独一无二”、“圣眷正浓”的印象，却更加深入人心。那些鄙夷轻蔑的目光中，开始掺杂进更多复杂的情绪——嫉妒依旧，却多了几分无可奈何的忌惮，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好奇。
承香殿偏殿，似乎也因这场闹剧，重新回到了众人视野的中心。沉寂多日的门庭，又开始有了动静。各宫送来的“探病”、“道贺”的礼物渐渐多了起来，虽然大多是些寻常的药材、布料或摆件，但这份“热闹”，本身便是一种信号。
苏窈对这些“锦上添花”的示好，一概照单全收，态度却始终保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疏离和淡然。她依旧深居简出，大部分时间待在殿内看书、调香，或是摆弄那几盆萧彻后来派人送来的名品菊花。脸上那层病弱的苍白尚未完全褪去，为她平添了几分惹人怜惜的脆弱感，但那双眼睛，却比病前更加沉静深邃，如同掩映在薄雾下的寒潭。
这日，春桃正指挥着小宫女将一盆开得正盛的墨菊搬到窗边阳光最好的位置。苏窈则坐在软榻上，手里捧着一卷书，心思却并不在书页上。
“美人，您瞧，这墨菊开得多好，花瓣层层叠叠，跟墨玉似的，定是陛下特意挑的。”春桃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欢喜。自从徐采女事件后，连带着她们这些承香殿的下人，走在宫里腰杆都挺首了不少。
苏窈的目光从书卷上移开，落在那一盆盆姿态各异、争奇斗艳的菊花上。金黄的“金背大红”，纯白的“玉壶冰”，紫红的“帅旗”…每一盆都价值不菲，养护得极其精心。这是萧彻无声的补偿，也是更明确的信号——他对她的“独一无二”很满意，并且乐于维持这种“满意”。
“嗯，是不错。”苏窈淡淡应了一声，指尖无意识地在书页上着。她需要的，不仅仅是这些看得见的“恩宠”。她要的，是更深地、更不可替代地嵌入萧彻的生活，乃至…他的习惯。
习惯…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脑海。
她放下书卷，起身走到妆台前，打开一个精巧的螺钿首饰盒。里面并非珠翠，而是几个小巧玲珑的、用各色锦囊装着的香料包。她拿起其中一个淡紫色的锦囊，凑到鼻尖轻轻嗅了嗅。
一股极其清雅、带着冷意的幽香弥漫开来，似兰非兰，似梅非梅，若有若无，却异常地沁人心脾，能让人浮躁的心绪瞬间沉静下来。这是她用十几种名贵香料，反复试验调配出的独门秘方——“雪中春信”。香气清冷独特，留香时间极长，且不易被其他香气混淆。
苏窈的指尖在锦囊上轻轻捻过，眼神变得幽深。萧彻的御书房…总是弥漫着沉水香的气息，那是帝王威仪的象征，却也过于厚重沉凝。他批阅奏折至深夜时，眉宇间总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
一个计划在她心中迅速成型。
翌日午后，苏窈再次踏入御书房。这一次，她是被福安亲自引着进来的，理由也冠冕堂皇——为前日“惊扰议政”请罪，并献上亲手抄录的《女诫》以表悔过之心。
她今日依旧素净，只穿了身月白色的软烟罗宫装，乌发松松挽起，簪着那支不离身的白玉簪。脸上薄施脂粉，遮掩了病容，却特意在耳后和手腕内侧，极淡地、小心地点染了“雪中春信”的香露。
御书房内，沉水香的气息依旧厚重。萧彻正埋首批阅奏折，眉宇间带着一丝倦意。听到通传，他抬起头，看到走进来的苏窈。目光在她身上那抹素雅的月白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落在她手中捧着的、厚厚一叠抄写工整的宣纸上。
“臣妾参见陛下。”苏窈屈膝行礼，姿态恭谨，声音轻柔，“前日臣妾莽撞无知，惊扰圣驾与诸位大人议政，实乃大罪。臣妾闭门思过，深感惶恐，特抄录《女诫》百遍，献于陛下御前，望陛下…恕臣妾无知之罪。” 她说着，将手中厚厚一叠宣纸高高捧起，头垂得低低的，露出一截雪白纤细的颈项。
那份恭顺和“悔过”的姿态，做得十足。
萧彻的目光扫过那叠抄写工整、墨迹犹新的纸张。字迹娟秀工整，显然是下了功夫的。他放下朱笔，身体微微后靠，脸上露出一丝温润的笑意：“爱妃有心了。不过些许小事，何须如此自苦？起来吧。”
“谢陛下宽宏。”苏窈起身，却依旧微垂着头，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
“福安，收起来吧。”萧彻示意道。
福安上前，恭敬地接过那叠厚厚的《女诫》。
就在福安接过纸张，苏窈微微抬手的瞬间，一股极其清冽、带着冷意的幽香，如同初雪融化时渗入泥土的第一缕春意，极其细微地、却异常固执地，钻入了萧彻的鼻端。
那香气…极其独特，瞬间穿透了御书房内厚重的沉水香气息，如同一泓清泉注入燥热的沙漠，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清凉与宁静感。萧彻批阅奏折时紧绷的神经，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若有似无的一缕冷香，奇异地松弛了一瞬。
他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想要捕捉那香气的来源。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近在咫尺的苏窈身上。她微垂着头，耳后那一小片细腻的肌肤在光线下泛着柔润的光泽，一缕乌发调皮地垂落鬓边。
香气的源头，似乎就在那里。
萧彻的眼神微微一凝。他看着她低眉顺眼、安静恭顺的模样，那股清冷的幽香丝丝缕缕，若有若无地萦绕在她周身，与她此刻沉静的气质奇异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全新的、令人无法忽视的吸引力。
“爱妃今日…”萧彻的声音响起，比刚才更加低沉柔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用了什么香？”
苏窈心中猛地一跳，鱼咬钩了！她面上却适时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和一丝被帝王注意的“羞涩”，抬起头，眼神清澈中带着点无措：“香？臣妾…臣妾并未用什么特别的香…许是…许是方才在殿外，沾染了园子里新开的墨菊香气？” 她说着，还下意识地抬手，用指尖轻轻拂了拂自己的耳后，动作自然又带着点娇憨的无辜。
那拂过耳后的小动作，像是不经意地拨动了香气的开关，那股清冽的冷意瞬间浓郁了一丝，更加清晰地钻入萧彻的鼻端，也仿佛…拨动了他心底某根沉寂的弦。
萧彻的目光在她那因“羞涩”而微微泛红的耳尖和她拂过耳后的指尖上流连了片刻。那香气…绝非菊花之香。它更清，更冷，也更…独特。如同她这个人一样。
他并未拆穿她的“谎言”，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深邃难辨，带着一种全新的、更加浓厚的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沉迷。他缓缓靠回椅背，指尖在光滑的紫檀木案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墨菊？倒是个好兆头。爱妃…且近前来，替朕研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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