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屋内的空气凝滞而冰冷，混杂着霉味、血腥气和裴明珠身上那股沉寂己久的死气。
小翠被那双骤然睁开的、淬着寒冰与地狱业火的眼睛钉在原地，端着破碗的手抖得厉害，浑浊的米汤在碗沿晃荡，随时可能泼洒。
那眼神太可怕了。
不像从前那个只会默默流泪、逆来顺受的大小姐，倒像是……像是从乱葬岗爬出来的恶鬼，带着索命的怨气。
小翠腿一软，差点跪下去。
然而，那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极其微弱的东西，又让小翠莫名地定住了心神。
那是什么？
是……一丝微弱的确认？
还是……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
裴明珠的视线艰难地从小翠惊恐的脸上移开，落在那碗浑浊的、几乎看不见几粒米的汤水上。
前世，就是这碗微不足道的冷粥，让她在绝望中多撑了几日。
这丫头，是这吃人的相府里，唯一一丝微弱的人性。
活下去。
必须活下去！
喉咙撕裂般的剧痛让她无法开口。
她只能用尽全身力气，极其缓慢地、对着小翠的方向，再次点了一下头。
动作轻微得几乎难以察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小翠心头的恐惧被一种更强烈的震惊取代。
大小姐……她真的不一样了！
她看懂了自己的意思？她
在回应自己？
小翠压下狂跳的心，小心翼翼地挪进来，将破碗放在裴明珠身边勉强算干净的一块稻草上。
“小、小姐……您……您喝点……”
小翠的声音依旧颤抖，但多了几分勇气，“我……我娘看守您，脱不开身，我……我偷偷熬的……”
裴明珠没有再看她，所有的意志力都集中在控制自己那只仿佛灌了铅的手臂上。
每一寸肌肉的牵动都带来钻心的疼痛，前世的虚弱和今生的重创叠加在一起，让简单的抬手动作如同酷刑。
冷汗瞬间浸透了她单薄、污秽的里衣。
她咬紧牙关，下颌线绷得死紧，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破碎的嗬嗬声。
指尖终于触碰到冰冷的碗沿。
那粗糙的触感，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一瞬。
她不能死在这里！
绝不能让那些仇人如愿！
她用尽全身力气，用双手捧起那碗轻飘飘却又重逾千斤的米汤，颤抖着送到干裂出血的唇边。
冰冷的、带着霉味的液体滑入喉咙，如同刀片刮过，带来一阵剧烈的呛咳。
她咳得撕心裂肺，蜷缩成一团，身体剧烈地抽搐，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暗红的血丝混着米汤从嘴角溢出，染脏了本就污浊不堪的稻草。
小翠吓得脸色惨白，手足无措：“小姐！小姐您别吓我！我……我去找人……”
“不……用！” 一个嘶哑、破碎、却异常清晰、带着铁锈般冷硬质感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猛地响起。
小翠猛地顿住，难以置信地看着裴明珠。
她……她说话了？
而且……那声音里的命令和不容置疑，让她本能地不敢违抗！
裴明珠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和剧痛，抬起沾着血污的脸，那双眼睛再次锁定了小翠。
这一次，里面没有温度，只有冰冷的审视和一丝……近乎交易的意味。
“闭……嘴。”
她一字一顿，每个音节都伴随着剧痛，却异常清晰，“听着。”
小翠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明……天……”
裴明珠喘息着，每一个字都用尽了力气，“……同样……时辰……再来。”
“水……干净……的……”
她艰难地补充，目光扫过墙角一个积满灰尘和污水的破瓦罐。
小翠瞬间明白了。
大小姐需要干净的水！
她用力点头：“嗯！我……我明天想办法弄干净的水来！”
“还……有……”
裴明珠的眼神更加锐利，如同淬毒的针，“外面……府里……发生……何事？裴洛儿……郑培原……咳咳……”
剧烈的咳嗽再次打断了她，但她死死盯着小翠，等待着。
小翠被她眼中的执念骇住，不敢隐瞒，将自己偷听到的、母亲和看守婆子们闲聊的只言片语，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听……听说……洛儿小姐……在老夫人面前……哭了好几回……说……说担心您……世子……世子爷好像……好像送了洛儿小姐一支……很贵的玉簪……哄她开心……还有……大夫人……大夫人好像……在给您……张罗……张罗……”
小翠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恐惧：“张罗……冲喜……的人家……说……说您病得重……怕……怕……”
裴明珠嘶哑地接口，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冲喜？
前世她被禁足后不久，确实被匆匆嫁给了城外一个病痨鬼富商做填房，美其名曰“冲喜”，实则就是将她彻底扫地出门，任其自生自灭！
那富商不到一月就病死，她又被扣上“克夫”的恶名，彻底跌入泥潭，但后来郑培原不顾父母反对又娶了她。
原来，时间点到了这里！
恨意如同毒藤，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带来窒息般的痛苦，却也让她的大脑异常清醒。
冲喜……这既是相府主母和裴洛儿迫不及待想除掉她的手段，却也可能是她破局的第一个机会！
前提是，她能“活”到那个时候，并且有足够的力量改变走向！
“知……道了。”
裴明珠闭上眼，将翻涌的杀意强行压下。
再睁眼时，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冰冷，“走……吧。别……让人……看见。”
小翠如蒙大赦，又担忧地看了她一眼，才慌忙退了出去，小心翼翼地带上门。
破屋内重归死寂，只剩下裴明珠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
时间！她需要时间恢复身体，这具身体显然比上一世亏空的更厉害。
看来，相府主母铁了心要让她没了相府嫡女的光环，把她送去冲喜。
如今，粗算下来，距离冲喜还有一个月。
“小翠，你去……偷偷…把……”
———
东宫，书房。
“殿下，裴明珠，不在丞相府？”
影七，不敢抬头，生怕一不小心，被太子殿下萧珩捅破了胸。
“她在哪里？”
“殿下，属下这就去查！”
影七，跑得飞快。
不给太子留下一丝灰尘。
“废物，只能孤自己去找了！”
太子萧珩夺门而出，影七在门后，偷偷抹汗。
(http://shuyous.com/book/3195926-2.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shuyou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