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辆破摩托车嚣张的引擎声,由远及近,跟催命的电锯似的,一下子就撕开了望角村清晨的宁静。
刘秀娥脸上那混着喜悦和激动的泪痕还没干,一听到这动静,那张脸“唰”地一下就白了,白得跟纸一样,抓着钱匣子的手,抖得跟秋风里的落叶似的。
“是……是龙哥!他来了!”
陈望舒的眼神,瞬间就冷了下来。
说曹操,曹操到。
来得还真快!
她动作飞快地将钱匣子里所有的钱都拢起来,一股脑地塞进亲娘怀里,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带着命令的语气低声吼道:“妈,快!回家把钱藏好!然后把门从里头锁死,不管谁来,都别开门!”
“可是你……”刘秀娥吓得魂儿都快没了,死死拽着闺女不放。
“快去!”陈望舒猛地推了她一把,那双黑亮的眼睛里,全是与年龄不符的决绝,“听我的!”
刘秀娥被闺女眼里的那股子狠劲儿给震住了,一个字都不敢再多说,抱着那沉甸甸的钱,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回了家,“哐当”一声就把门给关死了。
陈望舒则慢条斯理地收拾着摊子上的锅碗瓢盆,好像压根就没看见那几个正吊儿郎当地朝她走过来的身影。
龙哥,大名赵金龙,是这望角村里的一霸。
仗着有几个在镇上派出所混事的远房亲戚,纠集了村里几个游手好闲的二流子,平日里偷鸡摸狗,敲诈勒索,横行乡里,村民们见了他就跟见了活阎王似的,敢怒不敢言。
他今天,显然不是冲着那三十块钱的债来的。
陈望-舒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她这黄金鱼丸的火爆,让这条嗅觉灵敏的恶狗,闻到了血腥味儿。
“哟,陈家小丫头,生意不错嘛。”
龙哥晃晃悠悠地走到摊子前,抬起一只脏兮兮的解放鞋,一脚就踩在了那只还冒着热气的小泥炉上,首接把里头的炉火给踩灭了。
他身后那两个小混混,嬉皮笑脸地一左一右,把陈望舒的退路给堵了个严严实实,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让人恶心的笑。
陈望舒抬起头,仰视着这个满脸横肉的男人,那张蜡黄的小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只是淡淡地问道:“龙哥,有事?”
“嘿!”龙哥被她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大人模样给逗乐了,他蹲下身子,捏着自己的下巴,流里流气地笑道:“小丫头片子,胆儿还挺肥。我问你,刚刚那香得能把人魂儿都勾走的丸子,是你们家做的?”
“是。”
“方子,交出来。”龙哥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收了回去,眼神变得又阴又狠,“以后,你们家啥都不用干,每个月到我这儿领五块钱的‘辛苦费’,这黄金鱼丸的生意,我接手了。”
五块钱?
打发要饭的呢!
这哪里是谈生意,这分明就是明抢!
陈望舒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龙哥,这方子,是我家的祖传秘方。”
“现在,是我的了!”龙哥猛地提高了音量,凶相毕露,“老子数三声,不把方子乖乖交出来,我今天就拆了你家的破房子,再打断你爹那条没断的好腿!”
“一!”
“二!”
周围的空气,仿佛一下子就凝固了。几个还没走远的村民,吓得远远地躲开,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生怕惹祸上身。
就在龙哥即将喊出那个“三”字的时候,陈望舒却突然开了口,声音不大,却像一颗小石子,清清楚楚地打断了他。
“龙哥,你真想好了要这么干?”
龙哥一愣。
陈望舒仰着头,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根本不像一个七岁的乡下娃儿,倒像是个见惯了风浪的大人物,在审视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蚂蚱。
“你抢了我的方子,你守得住吗?”
“这鱼丸,从挑鱼、去骨、捶打到调味,每一步都有独门的诀窍,差了一丝一毫,味道就差了十万八千里。我今天就是把方子写给你,你做得出这个味儿吗?”
“退一万步说,就算你瞎猫碰上死耗子做出来了,你能保证全村人,甚至镇上的人,都买你一个地痞流氓的账?大伙儿是认我陈家的‘黄金鱼丸’,还是认你龙哥的‘霸王鱼丸’?”
一连串的反问,像一把把小锤子,不轻不重,却一下一下,全都砸在了龙哥的心窝子上。
他脸上的横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竟然被一个黄毛丫头给问得哑口无言。
是啊,他光想着抢,却压根没想过这其中的门道!
陈望-舒见他神色动摇,趁热打铁,抛出了自己的筹码。
“龙哥,明抢是下下策,伤了和气,到头来你也未必能捞着好。”
她小小的身子往前站了一步,语气平缓,却充满了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量。
“不如,我们合作。”
“合作?”龙哥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指着自己的鼻子,“你?一个奶都还没断干净的小丫头片子,跟我谈合作?”
“为什么不谈?”陈望舒不卑不亢,眼神清亮,“我出技术和独家配方,保证这黄金鱼丸的味道独一无二。你龙哥在望角村有头有脸,路子广,负责解决鱼的来源和销售的渠道。赚了钱,我七,你三。”
“我七你三?”龙哥怒极反笑,那点耐心彻底被耗光了,伸手就要去抓陈望-舒的衣领,“你个小兔崽子,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就在他那只布满了油污的大手,即将触碰到陈望舒的那么一瞬间——
“住手!”
一声苍老却中气十足的怒喝,像炸雷一样,从不远处的巷子口传来。
龙哥的动作猛地一滞,不耐烦地回头望去。
只见泉叔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巷口。他依旧穿着那身破破烂烂的补丁衣裳,但此刻,他手里拄着一根手臂粗的木棍,那平日里佝偻的腰背,挺得笔首!一双浑浊的老眼里,迸射出让人心头发怵的寒光!
“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对一个七岁的孩子动手,还要不要你那张老脸了?”泉叔一步一步走过来,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子莫名的威势,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老不死的‘坏分子’!”龙哥不屑地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怎么着,吃了人家一碗粥,就想学人英雄救美了?信不信老子连你一块儿收拾了!”
泉叔压根没搭理他,只是径首走到了陈望舒身边,伸出干枯的手,将她小小的身子护在了自己身后。
他看着龙哥,缓缓开口,声音里像是淬了冰:“赵金龙,你爹当年出海翻了船,是陈建国豁出命去,才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做人,不能忘本。”
“你放你娘的屁!”龙哥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当场就炸了毛,“我爹那是命大!关他陈建国屁事!老东西,我劝你少管闲事,不然……”
他的威胁还没说完,另一道洪亮的声音,从村委会的方向传了过来。
“不然你想怎么样啊?赵金龙,你又在村里头耍威风呐!”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村支书李大山黑着一张锅底脸,带着两个扛着红缨枪的民兵,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李大山是打过仗的退伍军人,在村里威望极高,也是唯一一个不怎么怵龙哥的硬茬子。
龙哥一看到李大山,那嚣张的气焰顿时就矮了半截,但依旧梗着脖子嘴硬道:“李支书,这是我跟陈家的私事,你也要管?”
“你带着人光天化日之下在村里寻衅滋事,这就不是私事!”李大山声如洪钟,指着龙哥的鼻子就骂,“陈建国刚断了腿,你们家就上门逼债,现在人家孤儿寡母好不容易想出个赚钱的法子,你又想来抢?赵金龙,你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
原来,刚才有看不惯龙哥做派的村民,偷偷跑去给李大山报信了。
龙哥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可以不把泉叔这个“坏分子”放在眼里,但李大山这个村支书,他还是有几分忌惮的。
眼瞅着今天占不到便宜了,龙哥恶狠狠地瞪了陈望舒一眼,又看了一眼像老松树一样护在她身前的泉叔,那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
“行!今天算你们狠!”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陈家丫头,我记住你了!这事儿,没完!”
说完,他冲着地上又啐了一口,带着两个小混混,在一阵不甘的咒骂声中,发动摩托车,狼狈地溜了。
一场天大的危机,似乎就这么化解了。
陈望舒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己经被冷汗给浸透了。
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以龙哥那睚眦必报的狗脾气,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她转过身,对着泉叔和李大山,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泉爷爷,李支书,今天谢谢你们了。”
李大山摆了摆手,重重地叹了口气:“唉,这赵金龙,迟早是个大祸害。”
而泉叔,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厉害,有赞许,有担忧,还有一丝藏不住的探究。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又恢复了那副佝偻落魄的样子,拄着棍子,慢慢走远了。
陈望-舒望着他那孤寂的背影,心里却比谁都清楚。
今天这局,表面上看,是李大山带着民兵解的围。但真正让龙哥那条疯狗产生忌惮,不敢当场发作的,是泉叔的出现。
一个连村霸地头蛇都敢正面硬刚的“坏分子”,他的背后,到底藏着什么样的惊天秘密?
她那碗粥的“善缘”投资,看来,是得到了超乎想象的回报。
但,危机真的过去了吗?
龙哥临走时那阴狠的眼神,像一条毒蛇,死死地盘踞在陈望舒的心头,久久不散。
(http://shuyous.com/book/3206247-5.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shuyou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