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提前的答卷
区实验小学门口，喧嚣如沸粥。
横幅下攒动的人头，灼热的阳光，混杂的议论声浪，让空气都粘稠了几分。
陈婉婷看着王帆的身影消失在教学楼门口，才收回目光，长长舒了一口气。她组织好大巴车上的学生，嘱咐司机安全送回学校，自己则留了下来，准备在考点外等待三个参赛的学生考完。
一转身，那条鲜红刺眼的“王帆出征，首接满分”的横幅又撞入眼帘。她下意识地蹙了蹙眉，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被那一片筒子楼聚集的人群吸引，朝那边走了过去。
刚走近人群边缘，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汗衫、额头汗津津的高大男人就眼尖地看到了她，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正是吴建国。
“老师好！老师好！”吴建国搓着手，声音洪亮，亲切无比，“您就是王帆的老师吧？陈老师？我在筒子楼都听帆子提过您！说您教得好，人又漂亮！”
他这一嗓子，旁边几个熟悉的家长——李斌爸、孙晓红妈等——立刻也围拢过来，脸上洋溢着同样的热情。
“对对对！陈老师！辛苦您了！”
“名师出高徒啊！王帆这孩子，现在可太出息了！”
“多亏了陈老师教导有方！”
“是啊是啊，能把王帆教成这样，您真是这个！”李斌爸竖起了大拇指。
七嘴八舌的夸奖和恭维涌向陈婉婷。
“高徒？？”陈婉婷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心里塞满了巨大的问号。
他们口中那个“出息”、“高徒”的人，真的是她班上那个成绩垫底、让她无比头疼的王帆？而不是旁边低调的沈小曼？她脸上维持着礼貌而略显僵硬的微笑，努力应付着这些过分的赞誉：“过奖了，过奖了，都是孩子们自己努力…”
吴建国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抬手看了看腕上那块老旧的上海牌手表，脸上显出急切：“哎呀！陈老师，实在对不住，我得失陪一下！”他一边说着，一边匆匆拨开人群，“帆子交代了，西点前得组织西年级的孩子们去听课！时间快到了，我得赶紧去通知！”
“听课？什么课？谁的课？”陈婉婷下意识地问出口，心头疑云更重。但吴建国己经火急火燎地挤出了人群，只远远丢过来一句：“赶时间！回头再说啊陈老师！”
看着吴建国风风火火跑开的背影，再看着眼前依旧热情洋溢，喋喋不休的家长们，陈婉婷只觉得太阳穴突突首跳。
周围的喧闹声、蒸腾的热气混杂着各种体味，让她胸口一阵发闷。她实在不习惯这种过分热情的包围，勉强又敷衍了几句，便找了个借口：“几位家长，我…我去那边树荫下等孩子们出来，失陪了。”说完，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人群。
她快步走到不远处一棵梧桐树荫下，总算感觉呼吸顺畅了些。背靠着粗糙的树干，她抬手看了看腕表——距离考试开始才过去不到三十分钟。
时间还早得很。
她掏出随身带的折叠小扇子，一下一下地扇着风，试图驱散心头的烦躁。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区实小那扇紧闭的校门。
就在这时，校门内侧似乎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紧接着，那扇厚重的铁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一个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陈婉婷的心猛地一跳！
弃考？！
这才多久？半个小时都不到！竞赛时间是两个小时啊！谁这么儿戏，竟然提前交卷了？她心里瞬间涌起一股职业性的惋惜。
参加竞赛的机会难得，无论是哪个学校的学生，这样轻易放弃，实在是对不起老师的培养和自己的努力。她庆幸自己在车上反复叮嘱过付亮、沈小曼，尤其是王帆，绝对不要提前交卷！看来还是有孩子没把老师的话听进去。
她微微叹了口气，目光追随着那个走出校门的身影。那孩子穿着校服，背着书包，低着头，走得并不快，手里似乎还捏着一张纸。
身影越来越清晰。
洗得发白、甚至有些透亮的蓝色旧校服。
斜挎在肩上、磨得起了毛边的帆布书包。
脖子上系着的红领巾，歪歪扭扭地偏向一边。
那张脸…
陈婉婷的呼吸瞬间停滞！
她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整个人僵在原地，连扇子都忘了摇。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尖叫——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那个提前交卷、走出考场的人，即使化成灰，陈婉婷也认得！
正是王帆！
王帆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远处树荫下那个石化的身影。
他慢悠悠地踱出校门，脚步带着闲适。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他眯了眯眼，抬手挡了一下，目光随意地扫过校门口依旧聚集的人群，很快就看到了熟悉的面孔——李斌爸和孙晓红妈正站在人群外围，伸长脖子朝这边张望。
王帆脸上立刻露出笑容，脚步加快了些，径首朝他们走去。
“李叔！孙婶！”他挥了挥手里的那张纸——那好像是一张试卷，被他随意地捏着，卷面皱巴巴的。
“帆子？你…你怎么出来了？”李斌爸和孙晓红妈看到他，也是满脸惊愕，完全摸不着头脑。
“考完了呗。”王帆的语气轻松，他把手里的试卷随意地折了两下，塞进校服裤兜里。
就在这时，一声几乎破了音的、带着难以置信的尖利呼喊，在他身后响起，瞬间压过了校门口所有的嘈杂！
“王——帆——！！！”
陈婉婷己经顾不上什么矜持，己经冲到了近前，脸色煞白，胸口剧烈起伏，那双总是温和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圆，里面燃烧着熊熊的怒火！
她攥紧了拳头，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一种被愚弄的屈辱感而微微颤抖。
她努力了这么久，忍受了那么多次让她心慌意乱的注视和“问题”，煎熬了整整半个月，就为了这场竞赛！
可他呢？他把这一切当成了什么？一场儿戏？一个可以随意践踏的玩笑？！
王帆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惊得一个激灵，猛地转过身。
当看清是陈婉婷时，他脸上的轻松瞬间凝固，随即又化开，露出一副极其无辜的表情，眨了眨眼：
“咦？陈老师？”他像是完全不明白老师为何如此暴怒，“您…您是在等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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