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纸落窗半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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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纸落窗半掩

 

哪怕她不再需要他。

哪怕她再也不会等他。

而在展厅另一头暗处,江如云撑着伞站在巷子里,远远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眼神阴郁。

她终于明白,她用尽了所有招数,也没能将苏蔓宁拖回泥沼,没能把林庭深拉回来。

他不是不怕失去,而是失去之后,学会了什么才是尊重。

而她,终究只是他用来醒悟的代价。

她站在那里,眼中泛出一点极浅的冷意。

不甘、羞辱、和她说不出口的痛,一点点在夜色中蔓延。

她转身离开时,鞋底在雪地里踩出一道道曲折的痕。

没有人知道,她下一步想做什么。

可所有人都明白,她不会甘心。

而苏蔓宁,坐在画室顶层小屋中,轻轻打开那封被她工作人员送回来的信封,一页页翻开那些曾未读的情书,每一页都写着她曾经熟悉的字迹。

她没有哭,也没有笑。

只是静静看着,像是在和过去握手告别。

最后,她取出最薄的一封信,那是最早的一封,信纸边角已经泛黄,落款时间标着他们婚后第一年。

【蔓蔓,如果有一天你不再信我,我会原谅你!】

【因为你曾是我唯一相信过的人!】

她闭上眼,指尖轻轻着那行字,然后将所有信重新封好,收进了柜子的最深处。

不是为了纪念谁。

而是为了提醒自己—

她也曾深深地,爱过一个人。

深夜,画室的灯还亮着。

苏蔓宁蜷坐在老旧的单人沙发上,毛毯裹在膝头,手边放着未喝完的黑咖啡,已经凉透。

桌上摊着的是她这几日整理的手稿—一些没公开的作品初稿、几页已经泛黄的草图,还有几封信件,她一直没有打开。

窗外是雪后的寂静,整座城市像被罩在一层厚重的棉布下,声音都被吞掉了,连风声都听不真切。

她将最后一页画稿合上,眼睛却落在一旁那张熟悉的照片上。

那是一张旧照片。

他们结婚第二年,在北海道旅行时拍的。

画面里她穿着黑色毛衣,围巾松松地挂在脖颈,侧着脸笑,手里拿着热饮,林庭深站在她身后,一手揽着她的肩,低头吻她头发的一角。

照片是路人抓拍的,不够清晰,却极具温度。

那时,她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走下去。

那时,她以为光只会照亮,而不会灼伤。

手指在照片边缘一寸寸滑过,她缓缓将它翻了过去,再也没让自己去多看第二眼。

门铃突兀地响起,打断了她的出神。

夜里十二点,来访的人屈指可数。

她披上外套去开门,一阵寒气随风扑面而来,而门外站着的人,却是她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的。

林庭深。

他身上还带着风雪的气息,眉眼间覆着一层薄霜,眼神沉静,语气克制。

“我知道这个时间不该来!”

“但我想把这东西还给你!”

他说着,从外套内侧拿出一个小盒子。

苏蔓宁没有接,只看了他一眼。

“是什么?”

林庭深低下头,嗓音低哑:“是你父亲留下的最后一封信!”

空气像是瞬间凝固。

她瞳孔轻轻一缩,手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为什么……你手里会有?”

“他临终那晚……让我签下遗嘱之后,另外写了一封信,交给我!”

“他说,只有等你真的彻底不想原谅我、要彻底断掉所有联系时,我才可以交给你!”

“因为他不想你带着怨恨活下去!”

“他知道你心里会一直有一个结!”

林庭深的语气一字一句,低得几乎要碎掉。

“我原本想……也许你不需要再知道这些!”

“但现在,我觉得你有权利看到!”

苏蔓宁沉默着,终于缓缓伸手接过那个盒子。

她没有开,只将它抱在怀里,像是在安抚某种遥远而刺痛的东西。

“你走吧!”她轻声道:“林庭深,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他站在风中没有动,只静静望着她的眼睛。

“是!”

“但你活着的每一天,都是我未竟的债!”

“我不会再踏入你的人生半步!”

“可我也不会走远!”

“哪怕你不再回头看我!”

“我愿意就这样……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守你一世!”

他说完,没有停留,转身走进夜色中。

雪落在他肩上,落在他黑色风衣的边缘,化作一片片湿意,像从未有过的温柔悄然坠落。

苏蔓宁关上门,靠在门板上,手中的盒子被她抱得更紧,指尖泛白。

她走回沙发,坐下,缓缓打开那封信。

字迹熟悉,是父亲一贯的字体,端正、清晰,不快不慢,写着他那晚坐在病床边,一笔一划写下的最后告别。

【蔓蔓,我知道你心里苦!】

【你是我们苏家最懂事的孩子,哪怕天塌了也不肯哭!】

【可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你沉默承受!】

【林庭深……他不坏,只是太晚明白你有多重要!】

【但女儿啊,人这一生,错一步不代表一辈子都不值!】

【我不劝你原谅他,我只希望你不要为了恨他,连你自己也困在原地!】

【你已经一个人走得太远了,记得偶尔停下来,为自己撑一把伞!】

【爸不能再替你挡风了!】

【以后你要自己小心!】

泪水不知何时滑落,悄无声息地落在信纸上,晕开了最后那句字。

她合上信,抱在怀里许久,像是将一切过去都埋葬在那个不再回来的深夜里。

窗外雪仍在下,世界像静止了一般安静。

她站起身,将信收进木盒,放入画室最深的抽屉里。

不是忘记。

是放下。

是终于放得下。

她换了身衣服,走进画室,在一块全新的画布前站了很久,最后提笔。

这一回,她不再画任何人的轮廓。

她只想画雪。

一场雪,落在某个再也回不去的季节。

一场雪,埋了一个爱而不得的故事。

她画得极慢,像是在描摹一个人如何从疼痛中解脱,一笔一划,像在替自己重建体内崩塌过的结构。

夜色如墨,雪光澄亮。

她终于不再回头了。

凌晨三点,江城的雪已经停了,天空被风洗得干干净净,星子在高处亮着,透着一种安静的、遥远的光。

画室的灯还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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