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旧信尚在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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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旧信尚在盒

 

她只是默默地、悄无声息地,把他,也藏进了属于她的永不展出的画里。

九月初,台风“暮影”临近江城。

天还未真正阴沉下去,风已在树梢试探着跳舞,街边的桂花树开得急,又被风吹得乱,花瓣铺在街角像一层松软的浅黄霜。

苏蔓宁照例早起,煮了桂花粥,吃得很慢。

她近来胃口变得不好,常常半碗米饭吃到冷透也没什么实感。

母亲打电话来,她总是说“挺好”,然后转头把剩饭倒进垃圾桶,像是把那些未曾诉说的情绪一并倒掉。

她不喜欢台风天。

太安静的雷雨、太急躁的风,都会让她记起许多曾经不愿再去看的记忆。

譬如那年台风夜,林庭深连夜开车来找她,只因为她在电话里说了一句:“窗好像关不紧!”

他说:“那你等等我,我来关!”

她说:“没必要了,雨都进来了!”

他却还是来了,湿了一身,却一言不发地拿起毛巾替她擦书桌上的水渍。

那时候的她,从未想过,有天这个人会成为她必须绕开的方向。

午后,雨终于落了。

她独自去了展馆,查看《未归·亦安》的存档情况。

这幅画如今已成为城市当代艺术馆的永久典藏品,但她知道,在它真正被封存之前,她还有一次“陈述权”—向基金会递交最终的阐释文字。

她坐在展厅边的小会议室里,面对纸页,笔尖悬在第一行字上,久久未落。

她想写点什么,却忽然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太多想说的了。

情绪这种东西,在反复咀嚼之后,会像一块嚼太久的糖,不再有滋味,也失去了形状。

她最终只写了一句话:

“这幅画没有归期,也没有归人!”

“它只是记录了一个曾经愿意回头的人!”

她签下名字,日子写得准确。

9月7日。

距离他们离婚的整整两年。

她回到画室时,天已经彻底阴了。

程晚站在门口等她,手里拿着一封快递包裹,脸色有些复杂。

“又来了!”她将包裹递给苏蔓宁:“你不收,我也不好替你扔!”

苏蔓宁接过,轻轻地将包裹放在茶几上,没有急着拆。

这个寄件地址她已经记得太熟。

不是林庭深寄的,是周言。

她知道周言从未放弃为林庭深保存、传递那些他不敢亲口说出的念想。

她曾恼怒,也曾冷淡。

可到最后,她也不再抗拒这些沉默的送达。

她把它们当成一种方式,像老旧唱片偶尔跳出的旋律,不影响主旋,但也不至于全然沉寂。

她打开包裹,里面是一支画笔。

非常普通的狼毫水笔,旧款,笔杆上还有细微的刻痕,是她在大学毕业时林庭深送她的那套画笔中的一支。

那时候他笑着说:“你总说我什么都不懂,但这一支,你用的时候总画得最好!”

她当时没当回事,只以为他是哄她开心。

可现在想想,他那时的确认真看过她所有的练习稿。

包裹里还有一张信笺,字迹依旧是周言的:

【他说,这支笔你丢了很多年。

后来他在你家旧书柜里找到了,一直留着!】

【他说这不是物归原主,只是希望你知道,你曾经失去过的,不一定全都回不来了!】

苏蔓宁没有落泪,只是轻轻地笑了笑。

她将笔拿在手中,转了半圈,忽然起身,走到画桌前,沾了水墨,在一张空白宣纸上轻轻画下一笔。

线条很淡,像是水雾在纸上滑过,只留下一道近乎虚无的痕。

她将纸晾在窗边,风吹进来,纸面轻轻起伏,像心跳一样。

她自言自语道:“林庭深……”

“你终于学会了,不把一切都藏在沉默里!”

“可惜,我已经学会了,在无声中走完一整段路!”

那天晚上,林庭深在另一座城市落脚。

他住的是一间很普通的长租公寓,窗外没有风景,只有一棵发黄的老槐树。

树枝斜斜地探进阳台,每到晚上,会有流浪猫在上头跳跃。

他喜欢这棵树的安静。

它不像记忆中的那一棵,在春天里开满花,也不像冬夜里枯瘦到发出哀鸣。

它就静静地站着,像他现在的心。

他喝了一口凉茶,将手中的画册翻到最后一页。

那是他新画的一组稿件,依旧没有人像,只有水、山、云、光。

他用了极淡的墨,极碎的线条,没有形状,也没有主题。

但在每一页的左下角,他都写下同一句话:

“归,亦不归!”

“念,亦无念!”

他将画册合上,灯熄的一瞬,他闭上眼,耳中响起雨打树叶的声音。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他并不是忘了苏蔓宁。

他只是终于学会了—

怎么在没有她的世界里,仍然温柔地生活下去。

九月的风在雨后变得温柔了些,带着凉意裹着湿.润的气息穿过江城的街巷,扫过每一扇半敞的窗、每一条还未干透的石板路,最终穿进苏蔓宁画室那扇被她忘了关紧的窗扉。

夜色刚起,雨却停了。

她坐在画架前,刚刚替学生改完习作,一杯茶还没凉透,桌边却堆着新送来的两份邀请函。

一份是来自江城美术学院的讲席邀请,请她担任下季度的客座导师,时间定在深秋。

另一份则是从海外某知名画廊寄来的展览邀请,邀请她参加次年三月在伦敦举办的“独立女性与现代具象”主题群展。

她没有立刻做决定。

她拿起那封伦敦邀请函,封面是纯手写体,用钢笔笔迹描绘着展览理念:“在注视中,建构女性的边界;在沉默中,找到自我的语言!”

她读到这句时,手微微顿了一下。

程晚进来时,正看见她坐在窗边,指尖着那封邀请函,眉眼静得像一幅未上色的画。

“怎么了?”程晚问。

苏蔓宁抬头,笑了一下:“没什么!”

“只是忽然觉得……我好像已经很久没走出去了!”

程晚走过来,看了一眼邀请函,说:“你当然可以去,甚至该去。

那边是更大的舞台,你在那儿,也能让更多人看见真正的你!”

“可你现在—也很好!”

“我知道!”苏蔓宁轻轻点头:“我很好!”

“但我不知道,这个‘很好’,是不是一种习惯了的局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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