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师,刚才有一位先生托我转交一个信封,说不能留下来!”
她接过信封,纸质很厚,干净,没有署名。
她没有拆。
只是放进风衣口袋,走出展厅,迎着天边微微泛起的晚霞,走入风里。
脚步不快,不慢。
像是她终于知道,下一场画,得等风停了再说。
她没有在那天下午打开那个信封。
从展厅走出来以后,她一路沉默,街上的梧桐叶被风卷落几片,撞在她脚边的靴尖上,她却没有弯腰去拾,只将双手插.进风衣口袋,顺着街巷慢慢走远。
那是一条她许久未走的路,从青年画院到旧街画材铺,再拐入巷子尽头的那家小书屋,是她初到江城时常去的地方。
屋主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女人,嗓音沙哑,却记忆极好,哪怕她三年没来,也仍一眼就认出她来。
“你上次来,买的是《画语志》。
还记得吗?说是要找纸上情绪的重量感!”老店主递给她一杯热茶,笑着唠家常。
苏蔓宁接过茶,轻轻“嗯”了一声:“我记得!”
“那天你还在后院画了幅速写,挂在我柜台后面,一直舍不得摘!”老店主指了指那副纸张边角已经泛黄的速写:“年轻人画东西,总是有火的!”
她望过去,那幅画是她当年画的一个老木凳,线条张扬,浓重,笔锋带着急躁的情绪,像是怕迟一笔就会错过某种情绪的爆发。
她轻声笑了:“现在画不出来了!”
老店主笑得更温和:“这不是坏事!”
“说明你已经不在那个情绪里了!”
她一愣,然后点点头。
坐了一会儿,她起身告辞。
走到门口时,老店主忽然叫住她:“那个男人,上次也来过!”
她脚步一顿。
“也看了那幅速写!”
“没说话,站了很久,最后走了!”
“走的时候,跟我说—‘她已经画不出这样的画了。
她不再愤怒了。’”
老店主看着她的眼睛,眼里没多余的情绪,仿佛只是陈述一个事实:“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很安静!”
苏蔓宁没有回应。
只是站了片刻,低声说了一句:“谢谢您!”
然后走进秋风中。
她终于明白,有些人不再找你,是因为他知道,他已经没有资格再扰乱你的世界。
那不是放弃。
是尊重。
是悔悟后的收敛。
—
夜里,她终于将那个信封取出,坐在画室的沙发上打开。
里面是一张照片。
照片是一个背影,摄于江城西郊的一处山脚老屋,屋外藤蔓缠绕,一张老旧的木桌被摆在院中,桌边坐着一个男人,正伏在画纸上,手握笔,低头专注。
背影像极了林庭深。
照片背后,没有任何署名,只有两行字:
“愿你在所有画不下去的日子里,依然记得曾经画画时的心跳!”
“我一直记得!”
她的手指着纸张边缘,心口一点一点地泛起久违的疼。
她想起很多年前,他带她去过那处山脚,是他们最早设想“朝光”基地的地方。
那时候的他们,谈论未来时毫不设限,什么都能画,什么都能说。
她说:“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把她揽入怀中。
她没再追问。
因为她那时相信,这个问题,不需要答案。
可事实是,他们终究没能走完那条路。
但现在,她回过头看,却忽然不再怨了。
人有时候会犯错,会犹豫,会迷失,会晚来一步,但那都不妨碍他曾在最初的时光里,真心实意地想陪你一生。
而这一点,就足以让某些回忆,不再带刺。
她轻轻合上信纸,将照片收进抽屉,不再刻意封存,也不再挂念重见。
她终于明白,记得一个人,不等于要等他。
放下一个人,不代表要抹去他留下的一切。
—
几天后,《在途中》展览结束。
展厅最后一晚,有一个观众悄悄在留言墙上写下:
“我们终将走出那个让自己流泪的空间,在路途中迎接新的自己!”
苏蔓宁看到了那句话,没有签名,没有标识,她却觉得那像是某种遥远的回响。
她站在那面留言墙前,取下一支马克笔,终于写下:
“谢谢你们来看我路上的风!”
“我还会继续走!”
这句话写完,她站了一会儿,然后缓缓转身,走出展厅。
那晚她没回画室,而是去了江城南边的一条旧街。
那里有一家刚开不久的酒馆,是程晚提过的,说那里的桂花酿味道像极了她从前说过的一家老店。
她推门进去,吧台后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戴着浅灰围裙,眼神温和。
他看见她,笑了一下:“新客?”
她点头。
“有什么特别推荐吗?”
“你可以试试这个!”他递过来一杯淡金色的酒:“有点甜!”
她接过杯子,轻啜一口,微凉入喉,果然带着一股浅浅的花香。
“你喜欢画画?”店主忽然问。
她微微挑眉。
“你手上的茧,是画笔常年握出来的!”
她笑了:“是!”
“那你会把过去的爱,也画进画里吗?”
她抬眼看他,许久才轻声开口:
“不会!”
“我只把它们放进记忆!”
“然后继续画别的!”
酒馆灯光柔黄,夜风轻轻推开门帘。
她坐在吧台边,将那杯酒喝尽,一字未留。
江城的秋天,就这样在她的归来里,缓缓落笔。
未完的画,还在她掌中。
她还有很多路要走,很多光要画。
而她,从未停下过脚步。
林庭深回到江城,是在十月初的一场清晨大雨中。
飞机落地前,天色浓灰,雨滴成帘,刷得舷窗模糊一片。
他独自坐在靠窗的位子,手指搭在膝盖上,没有拿出笔记本,没有翻阅文件,一路沉默。
江城对他来说,从不是城市,是一场没有尽头的回环梦境。
每一次回来,他都以为自己准备好了,能看着她的背影,不起一丝波澜地转身离开。
可每次走出机场,脚步却比上一回更沉。
那种沉,不是舍不得,是—他不愿放下。
这次回来,他没有通知任何人。
周言仍留在西北项目上,他拒绝了司机安排,自己开了车,从机场直奔市中心。
“朝光”旧址外,秋叶厚厚落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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