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风中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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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风中的她

 

她的手指轻轻扣着画框边沿,忽然想到,她还有很多画没完成,还有很多地方没去,还有很多人没见。

她已经不能也不愿再把时间耗在一段没有未来的感情里。

林庭深或许还在爱她。

可她已经不再等他。

她要为自己而活。

不是为了对抗谁,也不是为了证明什么。

只是她终于学会了:

有些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哪怕你一生都在追,她也不会为你停。

入冬的江城带着一种沉静的苍凉,风吹得高楼窗户发出尖细的呼啸,像旧时未说完的话,被拖得越来越长。

苏蔓宁早上推开画室的门时,迎面就是一股刺骨的冷风。

她穿着厚羊毛长外套,围着一条深灰色围巾,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里面是母亲前一晚炖好的姜枣汤。

她轻轻吸了一口,苦中带甜,像极了过去这一年的时光。

那张她曾经放在画室角落的老画—《静水》,如今被她亲手挂在最靠近窗的位置。

不是展览的中心,也不是新作品的焦点,只是一个她每日进出、回头便能看见的地方。

她没有刻意擦去画布边角多年来积累的旧尘,也没给它加玻璃罩或加框。

就这么L着,挂在那里,像一段坦然接受了的旧时光。

有学生看到时问她:“老师,这是您大学时期的作品吗?”

她点点头:“是!”

学生小心翼翼:“看起来不像您的风格!”

她低头笑了一下,没解释。

那确实不是她现在的风格。

但曾经的她就是那个样子,用力、混乱、带着少年人的锋芒和一点点执拗。

她曾经想靠一幅画,把心里所有委屈和不甘全都倒出来。

而现在的她,已经学会不把心情画得太直白。

因为她懂了,有些情绪,不需要被人看见,只需要自己慢慢化解。

整个冬季,苏蔓宁都在为《余声》系列创作做准备。

那是她为下一年度在北展准备的个展,主题很简单:时间留下的回响。

她将“余声”拆成了三组画:一组是风景,表现她曾去过的地方;一组是人影,描摹与她生命中出现又离开的人;最后一组,是纯粹抽象的构图,没有形状,没有色彩统一,只是一种被打散的节奏。

她对媒体说:“这组画没有意义,也没有答案!”

“它只是我和我自己过去对话的结果!”

她没提林庭深。

也没人敢提。

哪怕在画展宣传采访中,有记者想旁敲侧击:“您说这是与‘过去’的对话,那么那个‘过去’里有没有一个让您始终念念不忘的名字?”

她只是轻轻笑了笑:“有!”

“但已经被我放在书架最顶层了!”

“我现在不需要每天读它,也不怕哪天再看见!”

记者不敢再问。

而林庭深呢,他早已从人前彻底淡出。

“朝光”项目由新任执行人接手后,业务照旧,声势未减,外界说他“功成身退”,是明智选择。

他却知道—那不是退,是他终于肯接受,自己不能再出现在她的世界。

可不出现,不代表不在。

他几乎每天晚上都会经过她的画室街区,却从不走近。

有时隔着马路远远看一眼灯光,有时只是停在街口便利店里买杯热牛奶,装作路人般走过那条巷子口。

他不留痕。

他不打扰。

他只是每天告诉自己:“她还在这里!”

“她的画还在继续!”

那就够了。

十二月中旬,她收到一张旧明信片,是一位学生从云南写来的。

上面画着一棵枯树,背景是深蓝夜色,星星点点地落在枝头,好像夜空在某个无声角落里悄悄栖息。

学生在背后写了一句:

【老师,我记得你说过:“画画不是为了展示,而是为了保存某种只属于自己的光!”】

【谢谢你教我这句话!】

苏蔓宁看完,手指在明信片边缘停了一下,然后将它贴在了画室最靠近窗的那面墙上,与《静水》并排。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不抗拒“过去”这件事了。

它并不会真的消失,也不需要被隐藏。

她愿意给它一个位置,安静、不打扰,就像一段长梦后的余音,飘着,但不会再卷土重来。

冬至那天,她回母亲家吃饺子。

厨房里是姜蒜爆油的香气,电视里放着老剧重播,沙发上摆着母亲新织的毛线围巾,浅米色,上头还别着一枚小小的画笔形状胸针。

她笑着问:“妈,你现在连这个都学会了?”

母亲得意地说:“你闺蜜送的,说你喜欢极简,配这个刚好!”

她低头围上,竟然刚刚好。

那天晚上,她睡得很安稳。

梦里她回到了大学时的画室,四周都是堆满画布的杂乱房间,空气里弥漫着油彩和松节油的味道。

她站在画架前,突然有人从背后替她理了理头发,低声说:“这张头发线条太重了,轻一点会更好!”

她回头,是林庭深。

可梦里的她没有惊,没有怔,只是很平静地看了他一眼,说:“你也来了?”

林庭深轻轻点头,什么也没说。

两人就那么站在画前,谁也没有动,谁也没有再打破那份梦境里的寂静。

她醒来的时候,天才刚蒙蒙亮。

窗外飘起了今冬第一场雪,细细地落在窗沿,悄无声息。

她起身,走到画桌边,拿出画笔,在空白的画纸上,轻轻落下一笔。

是雪地里的背影。

一个人,撑伞,走在巷子深处,四周无声,唯有风声在耳畔徘徊。

她写了一句话在画的角落:

【你若还在风中,我便祝你归路不寒!】

雪越下越大了。

天还没亮透,整条巷子就被银白色的沉默包裹了。

江城很少下雪,一年难得几场,这样一场静谧而洁净的雪,像是时间给过往按下了一个暂停键。

苏蔓宁换上外套,把那幅刚完成的《雪中人影》反扣在画架上,让它自然晾干。

她没开灯,画室里光线淡极了,只有窗外的雪景将一切照得模糊柔.软。

她泡了一杯热牛奶,坐在窗边,望着那面墙。

墙上已经挂满了最近完成的小幅速写和练习稿,其中最右侧的一张,是她前几天无意间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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